《男神拯救计划[快穿]》砚楼 文案: 这世间总有人傲然肆意,仿若骄阳烈火。总有人可肆无忌惮,不被任何事情束缚! 顾隽此生无所惧更无所怕! 直到有一天,一个异世的系统闻名而来,男神拯救计划?那同他何干?直到他看见要拯救的那人…… 这人怎么跟丞相长那么像???他因此主动踏上了穿越之路。 穿梭于时空之中,他也意外得知了一些他从未知晓的真相。 同名的人,是否毫无关系?相似的容颜,是否只是巧合?丞相无缘无故缠绵多年的怪病,又是因何而起?…… 这世间,总有一个人,仿若暖日,落于胸膛,再无驱赶的可能。 版本2: 他本是任性的帝王,世间再无人有他的张扬肆意。 金殿之上的一次示威,竟引来了异世的系统,什么?竟说让他做任务?不,世间无人敢如此,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于他! 男神拯救计划?那与他何干?当他看见那个人时:“有点意思,寡人去了。” 注意: 1.作者话唠无极限,好勾搭,特亲善 2.作者逻辑被自己啃了一半 3.文案是骗人的,文案是骗人的,文案是骗人的,文案仅供参考,一切以实物为准 4.主攻,1v1 5.这可能是一个假的快穿。 6.玛丽苏杰克苏,没脑子没逻辑没内容没剧情 7.看着看着,文中出现了奇特的情形,不要着急,建议你返回去再看一遍,如果还是奇特……作者也无可奈何╮(╯▽╰)╭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隽黎曜 ┃ 配角:若干 ┃ 其它:天命轮回 第一卷 第1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   “寡人在此,何敢放肆?”顾隽神色微冷,看着殿下慷慨陈词激昂得如同市场杀价唾沫星子直飞,甚至已经捋袖子似乎要打架的群臣,冷不丁出言道。   多日安然,似乎让众人忘了他的本性。那唇角似嘲若讽的弧度,让众臣眼皮子跳了跳。   他话刚落,殿下臣子心中“咔嚓”一声暗道不好,原本吵闹的朝堂霎时安静。他们瞬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一言逆龙颜,立马跪倒,山呼不敢。   若说放肆,整个大景,最放肆的就是殿上那位主儿。喜怒随意,杀伐任性,不喜规矩束缚,没看见上个朝这位都不穿朝服的吗?那一身红衣再是锦绣,再是暗藏奢华,那也不能否认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红衣,同朝服没有半分关系。哦不,现在在强权之下,这身红衣就是“朝服”。   不过这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都知道,对于陛下,决计不可以同他硬着来,只要不触及底线,他是不会再做出金殿之上,拔剑杀人之事。想到这,众臣把头低得更加深了点,对于陛下,顺毛摸就可以了,不要比硬气,否则他能比你硬气百倍。   那是一位征伐天下终为帝的帝王,红衣张扬如火,掩尽半生硝烟煞气。他若烈焰,焚尽四海八荒万物苍生,仿佛可以焚出个烈烈青天,焚出个太平盛世!所以,哪怕是张扬,哪怕是肆意,他们都愿意,去迁就,去支持,去拥护,去追随……因为世间,只有一个顾隽,只有这样一个帝王!   “叮……系统匹配中——匹配成功!”   “叮——宿主你好!我是系统751,很高兴为您服务。”   什么鬼东西?顾隽狠狠皱起了眉。他索性当作没有听见,看着殿下众臣,一种压迫与沉寂渐渐开始在殿里蔓延,众人冷汗涔涔,却只是伏在殿下,一句辩解都不曾多言。   “宿主你好!……宿主你能听见吗?宿主?宿主?”   “聒噪!”顾隽冷冷不耐烦说了这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红色衣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极美的弧线,然后便见那说一不二,杀伐任性的帝王甩下两个字:“退朝!”他们抬起头时,哪里还有那红衣帝王的踪影。他们就知道,这一茬是过去了。   丞相大人慢吞吞地爬起来,将手中的玉笏收进袖子。   “丞相大人,陛下他……”一个大臣抹了把额头被气势压迫出来的汗水,有些迟疑道。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忍忍就过了。”丞相大人温雅回答道。   大臣:我怎么觉得丞相大人的话哪里怪怪的。   话说这边,顾隽冷冷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鬼魂?妖邪?精怪?”哪怕知道这个突兀在朝堂之上说话的东西怕来意不明,可顾隽仍是半分害怕都没有的。顾隽此生,未尝知害怕二字,如何写就。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715。我……”   “你有何所求!”顾隽直接简单粗暴道。   系统梗了下,宿主怎么就这么确定它有所求!这种自信真是……然而它确实对他有所求,这特么的就尴尬了:“宿主你好,本系统宗旨是#拯救那些年的男神#,宿主你的任务是去到各个时空去拯救那些……”   “此事同寡人何干?!就是他是神,那又怎样!”顾隽冷冷打断了系统的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他是天之骄子的帝王,从来没有谁能真正勉强他,天下谁敢说让他去做任务!这幽魂没有身体,想借着他的手去给那些落魄的神人情,以求得好处,可是他凭什么这么做?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好事?   “……”系统卡壳了一下,运转了过来:“宿主我想你误会了什么,男神并不是神,他们是特指极其优秀,容颜超群获得众人尊崇喜爱的男性,并且可望不可即,因此被称作男神。”   “哦。”顾隽答了一句,却并没有要放在心上的意思。   “叮,数据传输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让顾隽紧紧皱起了眉头。   “宿主你……你先看一下再决定……”系统似乎感觉出顾隽绝不是那般容易说服逼迫的人,它忙说道。   顾隽来不及反应拒绝,一个画轴缓缓在他脑海中展开。   那是一个仅看背影就能察觉此人风姿是何等绝代的男人,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起一只墨笔,莫名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气。风扬起他的发,仿似神仙中人。   顾隽看着,眼神毫无波动。   见顾隽不为所动,那画消失,转眼又一个画轴展开。   画中男子站于窗前,窗外竹林幽幽,别有一番生机。因着是背影,看不清神情,却感到有丝落寞之感。   顾隽定定看着这画,这是方才那个男人,但是却又不一样了。看久了,他竟觉得那身影出奇的熟悉。   顾隽皱起眉头,这才发现这男人竟清减得过分,像是一阵清风就能把他吹走。他风姿再绝代,也掩不过去骨瘦如柴之感。   顾隽不知那系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沉下心思看了下去。那一丝熟悉让他莫名介怀。   那画轴虚化不见,画面一转,仿似误入了何人的记忆剪影。   门外传来脚步声,嫩生生的稚气的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叔叔,我来了,你还好吗?”门被推开了来。   顾隽扫视了这里的环境,这是一间低矮的茅房,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那床简直是不能算是床了,像是哪家棺材上抽下的棺材板。那被子看起来也是薄薄的,起不到半分御寒的作用。有个人躺在床上,看不清模样。只觉得气息奄奄,狼狈不堪。   “咳咳咳,我无碍……”   那人气若游丝道,强撑着要坐起来,却被那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手按了下去,他的气力……竟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过了。   这个人不该这样,至少,绝不该是现在的模样。虽然并不熟识这人,但是他本能这样觉得。   男子那只伸出来掀被子的手,虽能见五指纤长,骨骼优美,给人之感却只觉出皮附于骨,实在吓人得紧。那简直不像是个活人的手。   “叔叔,你别动,好好歇息着。”小姑娘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一旁,把他伸出的手放回被子里,将男子散乱的发往两边别了别,有些怜惜,还有一丝……虔诚?   顾隽却借着这小姑娘别过头发,终于看见了那人容颜。   他忍不住眉心跳了跳,狠狠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这人是谁?”   这人面容他再熟悉不过了,哪怕他现在瘦骨嶙峋跟个鬼一样,他也能认得出,但是这个人绝不可能是那个人!   “这就是需要你拯救的男神。”系统回答道。   顾隽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有点意思,寡人去了。”   那个人像谁呢?顾隽笑容微冷。   大景倍受百姓官员喜欢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大景之璧,他的……丞相大人。   他笑中更带讥讽,黎曜他确实是风华绝代,如松似竹,一身傲骨铮铮不凡。性格乃是最温润端方不过的君子,眉目亦如浸染得宜的水墨画,古韵悠然。   那是众人眼里的丞相。   顾隽眼里的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黎曜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他总是一副老神在在,温吞的样子,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   不过即便他再讨厌他,他大景的丞相,也由不得别人任意揉捏!!   他真正厌恶的人,坟头的草,早已几丈高。   那张脸……呵。   “他是谁?”他的气势压迫而来,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系统小心翼翼,微微试探回答道:“他的身份吗……那是昔年豫国的第一公子,玉华公子。”   “他怎的落到如此地步?”顾隽问道,语气咄咄逼人。豫国?呵呵,他倒是要看这系统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系统:……果然男神的魅力是无可抵挡的,如此肆意狂妄的帝王也不免为其所动。   系统暗搓搓的脑补自不用多说。单说这玉华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玉华公子姓云名沐泽,乃豫国名门世家云家的嫡长子。自幼通礼仪,晓经书,才智超群,当时豫国国主见了,当场赞叹“玉华松茂”、“庭砌森森长玉华”。一连两个玉华,自此玉华公子之名满天下。   这样的人,又怎么需要拯救?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豫国的大环境了。豫国百年前曾是鼎鼎有名的大国,繁华昌盛,四方来朝。然而沧海桑田,世事易移,百年后,豫国已不是当初那个强国,却犹自夜郎自大。皇帝亦是昏庸无能,自以为乃上天授命,一心向文,却不过附庸风雅。   少有人能够看透大景如今的状况。玉华公子却不是简单的人,所以他看出这繁华之下的危机,几次进言,皆做皇帝耳旁风。后,玉华公子自著一本书,切了时弊,提了意见,并直言了此时皇帝之鄙陋。并且看到了更长远的地方。此书并非无稽之谈,乃是玉华公子游历天下三年,而后写下的。   初稿过于冒犯天颜,弃之不用,却不想被人所窃,呈之殿前。皇帝本就对云家忌惮已久,只是云家家主老谋深算,滴水不漏,不仅拿不到把柄还得假做恩宠。此事一出,皇帝以此借题发挥,将云家除掉。而此事牵连极广。无人敢求情。   玉华公子却为神秘人所救,流离荒野小村。而后……郁郁而终。   而新帝即位后,有人假以玉华公子最后定稿呈上,冠上自己的名姓,略有犯上之言皆改之,换为迎合上意之语,此书作用因而大打折扣,那人却因此得以平步青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今天就是传说中的黄道吉日!好吧我在胡说八道。   说是存了一个月稿,我告诉你们实际上我根本没怎么存咋办……_(:_」∠)_   我觉得这篇文cp相当明显! 第2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2)   顾隽眉眼轻皱,正欲说些什么,那系统却说话了:“宿主对男神处境怜悯不甘,符合开启条件,时空转换中——”   顾隽:……怜悯不甘是什么鬼?!   待他醒来时,已经换了个天地。   这原本的青天白日竟换做了如今的一片黑暗。   顾隽有夜视的能力,他坐于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莫测,他倒没有想到,这名为系统的幽魂,竟有如此大的威能。   这双手绝不是他自己的,顾隽为帝十余载,十岁那年被扶上帝位时,何人不认为他定是一个傀儡?但是他偏偏不是,当年京城的血,染红了那片天,自此,再无人敢小觑了这个过于年幼的帝王去。   顾隽虽为帝王,但他却绝不是一个真正养尊处优的人。但这双手……没有一丝茧,养得也太过好了些。   “身份收集中——信息调配成功。请问宿主是否接受身份信息?”   顾隽眸色乌黑一片,深不见底:“可。”   话音落,脑海中立时出现了许多讯息。他好像如一个旁观者一般旁观了此人的半生,然而于他自己,却仿佛眨眼之间。   顾隽正寻思着现在的这个身份,系统却好似惊讶问道:“宿主未觉不适?”   顾隽应道:“未。”   系统暗自赞叹顾隽脑域之大精神力之强暂不多提。且说一下顾隽此时的身份。   定国公嫡长子,也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苏顾。因着其母早亡,定国公常年驻守在外,他小时候是在皇宫长大的,很得皇帝喜爱,因而被宠得很有几分无法无天。后战乱暂平,定国公回京,苏顾就离开皇宫,回了定国公府。定国公也不会教孩子,虽然有着想要培养苏顾的想法,但是苏顾实在烂泥敷不上墙了些,又整日干嚎叫唤着痛,定国公就不由自主的心软了。   所以,换句话,苏顾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豪华版草包。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是在皇帝面前都不下跪的傻子——他自认为这是皇帝的恩宠,对此甚至十分自得。   系统也对此很自得,苏顾对皇帝都不行礼,对其他人就更不必了。顾隽帝王之尊,且心性傲然,若是因了不行礼被判对皇帝不敬砍了去,它可是无地哭诉去。   这身份倒着实特别,然而实际上定国公府同云家有什么两样。可悲可叹这苏顾同玉华公子一样,都是傻子。   系统给的讯息只到了这——无知无觉的草包纨绔。然而似乎因着身份信息收集的完全性,顾隽还得了这身份之后的所有事迹,包括苏顾之死。系统却似乎对此毫无所知。   苏顾前世也说不准同那玉华公子谁要惨一点。皇帝对定国公府的忌惮远不如云家,但是对于兵权的回收,却是比扳倒云家更为紧迫的。   皇帝的宠爱自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本就是在宫中众人合力捧杀的苏顾,那确确实实是个嚣张的草包,这话不带一点水分,他连扮猪吃老虎的可能都没有。   前世边关突起战乱,定国公旧伤复发死在了那里。而皇帝当即就排了苏顾做主将,三皇子做副将。苏顾却没有与地位对应的能力,哪怕他是定国公之子,也是被人瞧不起的,三皇子也许并没有多出色,但是对比于草包的苏顾简直太好了不是么。有对比才能发现好坏,虽然定国公心腹副将认清了皇帝的不怀好意,想保住苏顾,但耐不住苏顾自己作死,被那三皇子一挑拨,竟觉得自己当真是英明神武,一个人外出,被敌人捉了去。   苏顾容颜极盛,敌人可不会好好对他,莫忘了除了铁血将士,还有兵痞的存在,抓住苏顾的那队士兵自也有私心,见苏顾被抓后嘴上仍是嚣张放肆,傻不溜求的看不清自己的处境,竟让那队敌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色起意后将奄奄一息的苏顾弃之荒野,还未死就被那野狼围住,承受被撕咬骨肉分离之苦,最终活生生被咬死,啃去了尸骨,别说什么收尸了,他到最后,连尸骨都没有留下。简直是大写的“惨剧”二字。   而且最重要的是,苏顾于国于民于家都是无用,玉华公子能惹人叹息怜悯,让系统想尽办法来拯救,这苏顾,却是没有人任何人怜惜,最后尸骨无存,连找的人都没有,甚至在猜测他并不是失踪而是死了时,还有人大呼死得好,实在悲哀至极。   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顾隽都知道了,所以他对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疑问。他看了看现在的天色,躺回了床上。   也许是因为这系统怕他突然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露了端倪,才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倒是体贴得很。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问他是否醒了没有。顾隽倒是知道苏顾这一习惯,若是苏顾没睡醒,这些人就会退出去,若是醒了,他们就服侍他洗漱。这只是苏顾受尽宠爱一方面的体现而已。   顾隽没有苏顾那样娇生惯养的脾气,他的任性嚣张是建立在自身的强大之上,同苏顾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性质。所以他应了一声,门就被推开了来,从屋外鱼贯而入的小厮侍女,各自手上端着脸盘手巾等等洗漱用品。   顾隽虽然一般的事能做都是自己做,但是他也是被服侍惯了的主儿,所以没有半分不自在。不过他倒是从水镜中看清了他现在的容颜,他抚上自己的脸,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张面皮,也是熟识得很,与他自己,可不是七分相似嘛。   待到下人将备好的衣物送上来时,顾隽眼神淡淡落于他处,不屑一顾之意分外明显。   也根本无需他再说些什么,那些下人自然领会得了意思。能够派来服侍苏顾的下人,务必要是最忠心最会察言观色的下人。苏顾虽然无用了些,但是他在京城过的日子,却确实好到所有人都及不上的地步。于他,几乎是他想要的一切都予以予求。   见几件衣服依次呈上来顾隽仍是看也不看,主事的大丫鬟开口说道:“这些布匹样式都旧了些,难怪少爷不喜欢。少爷今日可是想要穿云锦阁近日推出的新品?云锦阁衣服向来是只做一件的,也算是独一无二,配得上少爷的身份。”这些说着样式“旧”了的衣服,在现今可是相当流行。   顾隽没应大丫鬟这句试探,他背着双手背对他们:“寡……欲要红衣。”   顾隽喜红,相当喜欢。甚至于连朝服都不穿,只着那一身红衣。虽然他对朝臣说就当那就是朝服,可是大家又不是傻子,那红衣简单朴素,虽为上上等绸缎凤凰火所制,但是同朝服差别大了可不是那么一点两点,那要怎么当成朝服!   大丫鬟点点头,领会了顾隽的意思,叫来下人吩咐下去了。苏顾向来都是想一套是一套,他之前虽然隐隐不喜红衣,但是却拿不准哪一天心血来潮就想穿呢。所以大丫鬟没有半分好奇。她的任务就是只要这位爷开心,他做什么都好。她要做的就是顺着他。   苏顾不喜欢红衣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气质压不下红衣,就显得他那张脸非常艳,艳得仿若绮丽,分外像个明眸皓齿,艳丽惊人的少女。他不穿红衣还好,也算是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穿了红衣是分分钟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这些下人的效率是相当高的,毕竟不好也不可能来伺候苏顾。衣服很快就送到了,大丫鬟低眉顺眼道:“云锦阁若要衣物,定制需三日。云锦阁应了,说是明日即可送到,少爷且待一日。少爷且先着这云锦阁特制的云锦红裳。”   顾隽摸了一把料子,虽然不是上上好的,却也是上品。他点了点头。   待一应琐事全部做完,顾隽挥退了所有下人。   定国公府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府邸,规格很大,但是因着当日定国公自己的要求,别的也许没有,倒是有一个非常之大的演武场,其中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占据了定国公府极大的空间。   顾隽沿着自己的房间出门,一路沿着小路,进去演武场。兵器架上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各有长短。   他执起了一把枪,火红色的红缨,银色的枪身。他两只手指夹于枪身,好像只是轻轻一用力,那枪“咔嚓”响了一声。   这柄□□材质还算不错,却不是上好。他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演武场。   一路看过去,顾隽脑中有了关于定国公服大体布局。正在这时,有丫鬟来叫顾隽用早膳,他一路跟着丫鬟到了大厅。定国公府虽大,却也只有这么两个主子,所以当用膳时就显得格外空荡荡的。   顾隽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桌旁等着了。那人剑眉星目,不慎染上了岁月的风霜,虽器宇轩昂,却也显出一丝老态,他留着一把胡子,微显了一丝花白。气势沉沉,有一种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镇静。这是一个真正的将军该有的模样。顾隽心有赞叹。   听见了顾隽的脚步声,那人转头过了看他,原本不怒自威的眉目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和缓:“你来了。”   那人,却正是定国公。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第一章 ,我有话说……   我改了九遍以上,大修修得完全找不出前面几版的有三四次,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改改改,所以关于昨天,我说没有存稿是真的,我丫的一直都在不停的修改。改得生无可恋……_(:_」∠)_   甚至好几次大修orz,把写出来的删掉全部重新写,简直神虐。 第3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3)   “今日怎的突然想穿红衣?”定国公问道。   顾隽看着这个征战一生的男人,他年纪并不算太老,精神也不错,但在那一刻,却恍然给人一种,他已经老了的感觉。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顾隽突然笑了,张扬放肆,有种不可忤视的锋锐耀目,他说道:“寡……我穿红衣不好吗?”   定国公为这笑意眼睛霎时一亮,忍不住笑了,拍桌道:“好!非常好!”他的儿子,本就该是这样肆意张扬锐不可挡的模样。   “以前你倒是极少穿这样的颜色的。”定国公道。他笑着看向他,语气很温和,还有一点吾家有子如是的骄傲,看不出半点将军的严肃威严,就如同他就是一个最简单最平凡的父亲一样。   “颜色喜庆。”顾隽随意扯出一个借口,回答道。   定国公笑道:“确是很喜庆的颜色。……来,坐好,上菜了。”   虽然看定国公的轮廓能知道他年轻是必定是一个美男子,但是美男子并不影响什么,定国公确实是一个武将粗人无疑。他以战功得封定国二字,却不能不说他确实是战功赫赫,能力超群。只是他的情商并不很高,这一生也只在面对苏顾的母亲时开过窍,如此,便是一生。   苏顾不愿意练武打架,他妥协了,他想着有他在,就能一直宠着苏顾,让他一生无忧无虑,却没有想到他死得那般早,苏顾也在他死后被算计得死无全尸了。   他军事敏感,却对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毫不开窍。   武将家是少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定国公对着顾隽笑:“听说今日你去了演武场?”   顾隽点头。   “可是有什么想法?”定国公含笑问道,仿若有几分期待。   顾隽淡淡回答:“无。”   定国公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奢望,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让苏顾继承他的衣钵,但是到底是作罢。“你啊,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就好了,不惹什么事,我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奢望了。”将军之路出生入死,危险如斯,这条路,他不愿意踏上来也好。   顾隽并不答话。定国公实在是太天真了一些。   用完膳后,定国公营中有事先走一步了。   顾隽吃完饭后,他身边就跟了一群的人。他皱了皱眉:“你们各自退下吧。”   这群人顾隽也很有些印象,毕竟苏顾作为一个纨绔,哪能没几个小弟打手呢。他身边的仆人不少,那是真的苏顾指哪打哪。然而顾隽却对这些人没有兴趣。   苏顾是一朵开至荼靡的花,好看是好看,耀目是耀目,但是若无人保护,他就会在风雨中凋零。而顾隽无需保护,他铮然立于这天地,此生再无所怕。   “你们留守,今日我要一个人出去。”顾隽道。   “可是,少爷……”担忧的话在出口时,被顾隽一个眼神扫过,又不得已吞回了肚子里。   “我说……我一个人。”顾隽语气没什么变化,警告之意却分外明显。   “是,少爷。”众人低头,不再坚持什么。   顾隽出门也别无他事,不过是看看这豫国同大景有什么差别。若是同大景处处类似,他就要想想他来到此界,究竟是不是那系统的幻术了。幽灵鬼魅之流,若是轻信,那才是傻子。   他恍然想起大景的某个“神神叨叨”的官员,虽然顾隽是觉得他有病,常常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但是耐不住人家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不然顾隽早耐不住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把他弄死了。此人提出过一个猜想:无论是幻境还是梦境,都是基于现实中有过或曾经发生过的事。而幻境多是以当事人的记忆构建。   那家伙说了不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顾隽也就随便那么听听,有多放在心上却是没有的。   顾隽默然,看来那家伙还是有点作用的,若是回去了就细细去问一下详细事宜。   豫国是如何他不知道,这国都确实很繁华。意外的是,这里的布局同大景并不相似。风格甚至是迥然不同的。在风俗人情方面,也是有极大的差异。   对比一下,顾隽倒是明白了介绍那玉华公子云沐泽时,为什么说豫国仅剩表面繁华了。那确实是浮于表面的繁华。顾隽走在这街道上,就能够感觉出来,如果说大景是一个生机勃勃的青壮男子,豫国就是迟暮的老人。难怪那玉华公子呕尽心血要著那么一本为他带来许多灾难的书。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豫国确实需要出现一个人把沉迷繁华的诸人敲醒了。可惜了……   正在这时,有人出现在顾隽身后,似要拍一下他的肩膀,吓他一跳。然而顾隽又岂是普通人,他手肘往后击打了对方腹部,一个反手就把那人扔在了地上,原本脚是要搁那人肚皮上的,然而在看见那人的脸时,顾隽默默收回了脚。   那人在地上嚎了几声,捂着肚皮站起来,满是怨气道:“苏顾,你做什么?”他身边的人似乎也被顾隽的反击惊呆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几日不见,苏顾你成了武林高手啊。”   这两人自然就是苏顾的狐朋狗友,虽然都是纨绔,却都不是什么大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但是相比于苏顾在皇宫里认识的那些“朋友”,这两个人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顾隽还没有说什么,他们就又开口了:“苏顾,话说你小子穿这颜色的衣服挺好看的啊。”   顾隽扫了说话那人一眼,那人竟不自觉就噤口了。   被摔在地上的那个是林尚书的嫡长子,林徽亦,而被顾隽眼神震慑的那个,是云家的嫡次子云沐鸿,也是书香世家的云家的一大败笔,他正是云沐泽的嫡亲弟弟。   顾隽在脑中想了一下关于两人前世的记忆,云沐鸿好像是随着云家被诛一齐死了,而林徽亦在苏顾去了边关之后,倒是非常积极的一改纨绔模样,坐上了他爹的位置,而也是因此苏顾的军备后需再也没有吃紧过,只是林徽亦这一片好心,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不过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顾隽眼神落于两人身上。   虽说三人是鼎鼎有名的纨绔,但是他们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的,而且格外有一种自赏之感。换句话说,他们是羞于同一般的纨绔为伍的。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不是一般的纨绔,至少他们并不强抢民女,甚至对此毫无兴趣。这特么的就是三个搞事精。之所以列入纨绔,也确实是恶劣加上仗势欺人这一条用得贼溜。   林徽亦揉着肚子,一手又不怕死的搭上了顾隽的肩膀:“你今个儿没带人一起啊?那我也把这些个碍事的赶回去。”一般搞事情的时候,几个人是要带足了人的,就算不搞事,也是要带几个人,而今顾隽一人未带,他自然也是想着把其他人赶回去。   “你傻了吗?今个儿是去戏园子吧,到时候起个纠纷,没个几个下人撑场怎么行?”云沐鸿道。   好的,很有自觉,有一种他们走哪都有纠纷的自信感。   林徽亦挑了挑眉:“哟,你这是怕了?”   云沐鸿就气笑了:“我怕什么?本少爷还从没有怕过!你们,都回去。”他转头向身后的人吩咐道。   “你们要去戏园子?”顾隽道。   “苏顾你不去?这可就不够义气了啊。”林徽亦有点不高兴道:“你先时打了我,作为赔罪你也得一起去啊。”他们这三个人是一伙子的,对彼此的性格也很了解,各自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容不得一点强迫的。所以林徽亦并没有用很强硬的语气说话。   “是啊,苏顾你这是要一个人行动?哥们儿义气呢。”云沐鸿道。   顾隽:他确实是没想到上个街会遇到他们,也不太记得是否苏顾同他们真的有约了。他只是单纯出来转悠一下而已。   “那就去吧。”顾隽并没有反对什么。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呀,最近戏园子新来了个花旦,那曲儿唱得,那身段,啧,可真是不错。你去了定是不会后悔的。”虽然他也是道听途说,但是这么说就没错了。   顾隽斜眼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我若是后悔就把你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林徽亦。   “我发现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啊。”云沐鸿偏着头若有所思看着顾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若是换个人难免被云沐鸿的敏锐所惊到,但是顾隽却不会。他露出笑容,对着云沐鸿“呵呵”了一句。这一句何其的意味深长。   云沐鸿愣了一下,慢慢品出味道来:“……我仿佛觉得你是在嘲讽我,说我是个傻子。”   顾隽没说话。   林徽亦也“呵呵”一笑。   云沐鸿不善的看着林徽亦:“……你呵呵什么。”   林徽亦挑起一个笑容,道:“说你是个傻子啊。”   此话一出还能忍?必须是不能啊。他也就把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疑惑抛去,同林徽亦互怼起来:“你再说一句我绝对不打死你……”   然后他们两个就吵嚷起来了。   顾隽:……两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昨天忘记谢谢地雷啦,今天补上2333333   谢谢嘉鱼的地雷。   我觉得这肯定是一个假的快穿,我感觉我会写成大长篇,害怕.jpg   感觉我一个世界就可以单开一本书,这框架完全支撑得起orz 第4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4)   三个人一路到了梨园——京城最大的戏园子,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听戏,或是请一班子人马去府上表演。   顾隽对于戏曲兴趣不大,但是耐不住被洗过脑啊。虽然当时好险没忍过去,差点拿剑一剑砍死丞相。   “今个儿是什么曲目?”云沐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纸扇,摇了摇,并没有正眼看眼前戏班子的副班主。莫说是副班主,正班主也是得不到一个正眼的。虽说梨园极大,与许多达官贵人之家都有些许牵扯,但是实际上在他们眼里,仍旧不过是下三流取乐的存在。   “今个儿有新曲出来……”果然,那副班主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哈腰介绍。   林徽亦听着无趣:“就说梨园那当红的南枕何时出现,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顾隽却突然开口:“将军令,是说什么?”   这正是方时那副班主很郑重提过几句的曲目。   林徽亦就嚷嚷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将军——”说到这,他突然被云沐鸿一肘子打了下。他不耐烦想要对云沐鸿说什么,却见云沐鸿使劲对他使眼色,眼神瞥过顾隽示意,他愣了愣,突然恍悟过来,立马就改了口:“那肯定是很好看的,征战沙场,男儿烈事,且去!”   纨绔必备准则是看人脸色——然后在对方生气时更加火上浇油,最后闹大事情,你丫去找我爹呀!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了。然而对于内部人员,他们还是相当人道的。我们可以将其归之于……他们不是一般的纨绔。   “将军令……”这名字意外熟悉。   他还犹记得,十八岁那年,他一步一步肃清着朝中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朝中反扑,他落到了一个极为尴尬,仿似难以翻身的地步。屋漏偏逢雨,彼时边关告急,顾隽这才发现,朝中真正能够堪此重任,击退敌军的,根本没有。他当时在极度艰险的情况下,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御驾亲征。   当日,一个未名人送上了一首曲子……沙场激烈,万仞兵戈,好像都在其中,更兼有一种囊括四海的豪气。   他将这曲子初时命作了《帝王令》。后战场上,他恍然觉得熟悉,也好像明白那不知名的人送上此曲的意思。后下了战场,他将此曲更名为《将军令》,自此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为帝为将的尺度,都在他心中。   那副班主似乎是误会了顾隽的意思,忙解释道:“《将军令》说的是某朝一段旧事。”   这个“某朝”自然是为了避讳,某朝正是前朝。虽然前朝已经过去百年,但是该忌讳的还是得忌讳。   顾隽点点头,林徽亦却有点不满道:“你就不能仔细说几句?怎么?看不起爷几个?”   云沐鸿也皱起眉头看着副班主,表情很是有几分不善。   副班主虽然当时汗就下来了,但在京城这个地界,也算见多识广,所以他很快补救道:“因着戏曲自然自己看是最有趣儿的,小人嘴钝,怕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坏了客人兴致,因此才没有细说。若是几位需要细说,小人这就去找个会说的小子过来。”   林徽亦就扬高了眉头:“怎么?还不能让你屈尊纡贵说解说解?可是金贵了?看不起爷?”他语气嘲讽句句戳心,深得“鸡蛋里挑骨头”的真传。   云沐鸿也挑起眉头,语气相当刻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在爷几个面前摆架子?”   那副班主欲哭无泪,又怕辩解反更惹了他们厌恶,正是无比惶然。   “你先退下吧!”顾隽看也不看那副班主,突然出口道。那一句话,竟莫名说出一种皇恩浩荡之感。   那副班主本就被两个说得差点跪倒求饶,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样,满头大汗急匆匆就走了。   云沐鸿看着副班主背影嗤笑了一声,林徽亦虽然方才说话一分都不留情,实际上也只是惯常的为难,他们三人没少这么干,不然怎么能说是纨绔呢。   “怎么就这样放过他了?”云沐鸿问道,扇子被他合在手上,然后不知道又塞哪里去了。   “今日或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顾隽若有所思道。   “你小子怎么知道的?”林徽亦偏过头,一手搭上顾隽的肩膀。   “直觉。”顾隽瞥过一眼林徽亦搭在他肩上的手,道。   在那束目光下,林徽亦感觉自己的手像被火烙到一样,他咬了咬牙,就是不收回手,就听见这么一句:“……”   看戏的客人也是分为几种的,有的就在台子底下看,有的自持身份,却是需要另备包厢。   顾隽三人当然是后者。待他们坐到包厢里时,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今日梨园不仅有新曲目,那京城第一花旦南枕也是要出场的。不少人冲着这南枕而来。   说来这南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梨园是京城第一大戏园子,后边站着不少人,那水可深着,这南枕能一曲成名,众人追捧,不得不说厉害得紧。   “往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可别是徒有虚名,那可就扫兴了。”林徽亦没什么心情喝茶,对那南枕却期待得很。   “哈哈哈,她若徒有虚名,哪得这么多人追捧,京城瞎子多,可不是全部都眼瞎。你可别担心了。”云沐鸿嘲笑道,有几分揶揄。   两人闲聊间,外边已经安静下来,他们所在的包厢位置并不偏,恰好看得见台上。   而这戏曲,第一就是《将军令》。   这是很沉重的一首戏曲,也不知道是谁挖出了前朝这段事,编了这一曲《将军令》   。   “戏曲拖拖拉拉,一句话拉老大一个圈,果然还是不喜欢。”开场听了一句,云沐鸿掏出他的扇子,说道。   “你还假正经,我就知道你是对南枕有兴趣,你还非不承认。”林徽亦戏谑道:“喜欢就喜欢嘛,直白说出来,我又不会说什么。”   “你说什么有用吗?”云沐鸿斜瞥了林徽亦一眼,道。   林徽亦:“……”他正要再说什么,却看见顾隽根本就不曾搭理他们,只一心看着台上,他要说什么的心情淡下去,也定下心神看下去。   台上是一出戏,那台上的花旦宛转的戏腔悠悠长长,将他们拉回到那个时代,好像又见那个朝代的温柔多情。   前朝是个寡弱多情的年代,它自建立以来,就有一种仿似蒙在江南烟雨里的细腻多情。而它的皇帝也多是这样的调调。   《将军令》里,自然是有一位将军的。   前朝的昭南将军。   前朝重文轻武,基本上都是儒将——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多是无谓文人,乱指挥一通,赢了做功绩,输了就是士兵不听指挥。   昭南将军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纯武将。他带领军队数次抵御匈奴,往往是打退敌人后,兵权就被收,放回文人手里。下次再有匈奴再有出现,小打小闹就所谓“儒将”上,赢了就无比夸大。这种情况下,昭南将军的名声反被所谓“儒将”遮掩,除了真正了解情况的边关将士百姓,基本上其他地方百姓,都以为“儒将”才是平息战乱的英雄。   而若是到了情况无可抑制之时,别无选择之下,就派昭南将军出征,几次俱皆如此。昭南将军麾下将士敢怒不敢言。昭南将军虽有怒气怨气,但是对于名声却并非如何在意。只做不知皇帝的偏心压制。   直到终于有一次,皇帝和那些“儒将”玩脱了。就算兵权再次交到了昭南将军手里,也没能挽回狂澜。以三千军队对敌一万二,哪怕昭南将军再如何悍勇,也死在了战场之上。传令兵满身是血拼了命去报信,皇帝却回了一句“且待爱妃歌舞毕”。   昭南将军死后被曝尸,朝中无一人去寻回他的尸首,反怨昭南将军竟如此不济事。最后却是一位侠士不忍,将昭南将军带回葬了。   昭南将军战死沙场之时,京城里莺歌曼舞;昭南将军曝尸之际,皇帝正同妃子嬉乐玩笑;昭南将军埋尸荒野那刻,官员正各自醉倒温柔乡。他们自以为昭南将军出场,已是高枕无忧。而昭南将军曝尸消息传到京城,却怨起昭南将军是个废物。这岂不是可笑?   花旦扮做的是昭南将军的妻子,在惊闻噩耗之后的绝望凄凉,她声音凄婉唱着:“心乱如麻,盼不了……郎归家!”   《将军令》这戏曲写得实在太好,寓意也是极深。   那个男儿心里没个热血将军梦呢?昭南将军几被压制,他们心中也是压抑,好似感同身受,竟是暗中咒骂起那昏庸的皇帝。在昭南将军战死之际,许多人竟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那个皇帝,那些文臣,实在是太可恶了一点,一边依靠别人,一边又压制人家,一边踩着他上位,一边满口喷粪说着这样那样的屁话打压昭南将军。而那些文臣抱怨的那些话,更令人火冒三丈,恨不得自己就在那里,一刀砍死那些不知事又无耻之尤的人。   强烈的对比,反衬出极度的凄凉惨烈。更令人心绪难平。   而女眷虽不知战事,却也可怜昭南将军,也为他在家苦苦等待,最后得到消息绝望凄苦的妻子难过。她们虽然不懂政事,却也知那些文臣的无耻,也知皇帝的不公,更是能体会将军妻子的痛不欲生。不少情感敏感的女子,竟是掏出帕子擦起眼泪来。   怎么就死了呢?将军虽然有些郁郁,但是他依旧对他的妻子那么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面对妻子的疑惑,他执着她的手,写下一篇《将军令》,表明自己的本分与绝不背弃。明明前一刻他们还一起过了中秋,许下了执手一生的承诺,他怎么就突然死了?不止戏中的将军妻子不信,她们也不肯信。   戏却没有完,那戏中女子痴痴笑了:“昔日郎说一生,妾怎敢让你独行——”戏至此戛然而止。   梨园里一片寂然震撼。   那女子怎么了?后话无提,却也能想象得到。   然后就听得细细的低低的啜泣不绝于耳。偶尔还夹杂着几句男子的咒骂和桌椅倒地杯子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了给个反应呐,不说话的话我有点忐忑QAQ   害怕.jpg   将军令什么的,以前的私下写着玩的小短篇。   _   _   按错了,提前发表了_(:_」∠)_ 第5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5)   云沐鸿早已停止了摇他的扇子,他突然出口:“收回前言,这戏剧,实在很精彩。”他的语气却一股子郁意火气。   林徽亦看见高/潮之处,早已摔过了杯子,就差没掀桌暴走,整个人都怒气冲冲的:“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难怪前朝灭了呢,灭得好!如果是爷,早弄死了那群狗娘养的玩意儿,昭南将军特么的居然还能忍!不行了他能忍,爷忍不了,气死了!!”他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反脚踹开了板凳。   顾隽还很平静,虽然他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他看着林徽亦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出口道:“坐下。”   林徽亦看了一眼顾隽,赤红着眼坐下了,显然气得不轻。云沐鸿倒了茶给林徽亦,林徽亦拿着拿着,几乎忍不住火气又摔了杯子。深呼吸几次才压下恼火。   情节发展到最高/潮,然后迭下,那皇帝一句“且待爱妃歌舞毕”落下时,林徽亦基本上已经暴走了,连之前还能保持一点理智的云沐鸿都青筋尽显,也突然爆了粗口:“去他妈的‘且待爱妃歌舞毕’!这皇帝怎么不去死!”   “啪嗒”一声,包厢里又一个杯子落地,碎了一地。   然后有细微的一声“咔嚓”,顾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没过多久,它就无声无息碎了,水流了满桌。   系统不住喊着什么“崩人设了”,顾隽只做没听见。他起身来,凝视着台上,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台子下面的人却不住暴动。   “很成功。”他突然低声自语道。丞相之前说那么多,他记住的并不多,但是看了一场戏,他才恍然明白,丞相说的戏曲话本之力不可小觑的含义。何止是不可小觑,一首好的戏曲给人的影响力太大了。连他都有点抑制不住的气愤。   “你说什么?”云沐鸿听见顾隽低声说了一句,却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疑惑问道。   顾隽摇头,林徽亦却实在坐不住了:“不行了,我忍不住。跟我一起出去。”   云沐鸿初时有点疑惑,看了林徽亦的神情恍然大悟,本来带着郁气憋闷与火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走走走!”   顾隽也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风姿不凡。他抚了抚袖口,唇角一点点勾起放肆的笑意,:“那就……走吧!”他长袖一挥,转身走在了前面,竟仿似有一种悍然的霸道狷狂,这世上绝无他所惧之事!挥手之间,这天下尽在他掌控之中!   连林徽亦云沐鸿都被激起了豪气,就像……跟着这个人,就可乘风破浪,前路再无可畏之事!   别看说得好像跟要上战场似的,实际上……他们不是去做什么正经事儿。   他们只是深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精髓。这是要去搞事情而已。   谁遇见他们自然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约天意注定,又抑或无巧不成书,上天并不愿意让他们祸害普通人,他们一出包厢就见了一伙人,他们互相之间的仇怨那可算是由来已久。这可算得上撞在了枪口上。也或许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对方同苏顾之流的纨绔那可不一样,那已经不是纨绔的程度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三人自誉为不一般的纨绔自然看这伙人非常之不顺眼。   “呵呵,好巧啊。”林徽亦皮笑肉不笑道。   云沐鸿一下将扇子合拢,放在手上拍了拍,然后一把握住,脸上表情也冷了下来。   带头的是当今贵妃的亲弟弟杜浩杭,他身后跟着一群喽啰,不只是下人,还有依附杜浩杭的官家子弟。   三人自认为自己格调极高,自然是不屑同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伍的,竟好似有种清高不自赏的意味(并不)。他们自身虽然惫懒一些,但是自有自己的骄傲。也因此本欲投奔三人的那些人,都跟了杜浩杭。三人当然也不屑于他们的投奔。   杜浩杭看了一眼三人身后,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意:“今个出门,你们竟是一个人都没带。”   林徽亦嘲讽脸:“哈哈,那是,同你这等没有狗腿就出不了门的废物可不一样。”   杜浩杭脸色难看,很快就好转了,脸上还有几分恶意:“牙尖嘴利!你尽管说,今日你们能完好无损出这梨园,算我输!”   云沐鸿讥笑:“你输怎么了?你没少输吧?不如换成你脱光了衣服在这梨园爬一圈学狗叫怎么样?”   杜浩杭勃然大怒,云沐鸿却抢先开口:“算了,你脱光衣服,那我岂不是要捂住眼睛?我可不能让你伤害别人的眼睛,不如你就跪下爬一圈学狗叫就好了。”   杜浩杭脑门上蹦出一根青筋:“去你妈的!”他面容狰狞瞪着他们,对身后的人发号施令:“给我打,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最后究竟是谁要跪下学狗叫!!”   两人虽然嘴上挑衅不停,实际上还真是两只弱鸡,所谓输人不输阵,就算打不过,嘴炮也不能输给对面的人渣。   杜浩杭一说,下人都动了,那几个官家子弟却迟迟不动,有些踯躅。   云沐鸿看准时机策反:“你们可看清可招惹得起我们!若我们出了好歹,不说他逃不逃得过,你们却是肯定……”言之不尽是最好的威胁。   “哈哈,你们怕了吗?嘴上功夫罢了!一群狗屁!”骂完他们,他转头对身后众人喊道:“你们谁要不上,就给老子滚!”   顾隽只漠然站立,身上的红衣好像在那一刻张扬出如火的血色,君临天下,帝王豪气,万物皆为蝼蚁!   见那些下人扑了过来,顾隽眉间闪过厌恶,一脚踹开扑过来的下人,反手拉过身旁的云沐鸿,将冲向云沐鸿的那个下人踢倒在地上,直接踩了过去。那一声惨嚎惊天动地。   顾隽置之不理,那身红衣竟像是弥漫出更深的血色来。   “QAQ宿主你不要崩人设啊,会被惩罚……警告,警告,宿主崩坏人设!——提示:苏顾武力值为5。若过度崩坏,三次警告后,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   听了系统的警告,顾隽眼中黑沉一片。手上动作分毫未停,却加快了速度。   林徽亦已经挨了几拳,杜浩杭却躲在众人后面,那几个杜浩杭的小跟班也上来了,但是因为心有顾忌,加上是官家子弟难免娇弱,武力值并不高。但是杜浩杭的下人那可不是留情的。   顾隽眼如鹰隼般锐利紧盯住杜浩杭,却突然听见一人高声道:“住手——”   打得眼红了,谁还鸟这突然说话的人,哪怕这声音有点耳熟,林徽亦也没管。他心中本就很有气,虽然被打了,但是他手下也没带留情的。只是没有个章法,被揍得不轻,云沐鸿也没能幸免,他虽然被顾隽护在身后,可是他可不是什么老实胆怯的人,很快就跑了出来混战,也因此被一拳砸了眼角。   顾隽将要无视系统动手之际,却突然听见云沐鸿一声大喝:“你们快让开——”顾隽意识到不对,转身躲过,却见云沐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包厢拿了一条长凳,颇有种大杀四方的韵味。   顾隽隐隐牵制住几个人,不让他们去找云沐鸿,却见云沐鸿一板凳生猛的击中一个下人,栏杆受不住重力破碎,那人就直接掉了下楼。   那一声惨叫已经引来了梨园的人,这时他们都已经到了此地,总算是制止了事况的进一步扩大。   “刚才我叫你们停,为什么不停!”一个老头走过来,脸色相当难看。他身后还跟着一些人,看起来身份俱是不低。   林徽亦眨眨眼,“哇”的一声哭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上前就抱住了那老头的大腿:“爹啊,他打我,你儿子就这张脸能看了,他还打我脸!”   “闭嘴!”老头精神矍铄,一喊之下,中气十足:“一边给我站着去!”   事情原委很快就理清楚了。   杜浩杭站在一旁,脸上竟还有两分得意之色,毕竟他毫无损伤,他的宿敌却或多或少挂了伤。   杜浩杭当然知道林尚书是林徽亦的爹,可是他却毫不害怕。他敢在京城欺男霸女众人虽知却丝毫没有办法,除了他背后的势力为他擦屁股,还有他自己也有点小聪明的缘故。   他甚至还挂上了假惺惺的笑容向林尚书走过去:“林大人,令郎几人辱骂我在先……”很好,厚颜无耻的开始扣锅了。   未待说完,林徽亦就打断了他,几乎跳了起来,嚷嚷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仗势欺人,见着我——”林徽亦话没说完,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原来那杜浩杭走过来时,见林徽亦打断他的话,脸上有了怒色,加快了速度,到了那断栏之时,有个下人动了动,他旁边的人不知道怎么的被这一触没站稳,竟是倒了下去,这一倒不要紧,刚刚走过来的杜浩杭被这一倒,扑出了断栏之外,竟也掉下去了。   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完全是一个意外。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述这个事儿了。   林尚书沉默,吩咐道:“去,把杜公子扶去医馆。”   顾隽唇角几不可见勾起一抹弧度,冷不丁却觉出一束审视的目光。他抬眼看去,那人站在一旁,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好像红尘万丈都与他隔绝。他看见了顾隽在看他,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通透,好似所有的东西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这样一个人,仿似自带了冷光,却并不让人感到不可接近,他的冷光,更像一块玉所泛出的温润微光。他眉目如画,浸着一丝温雅的书香,好似能见那一身傲骨铮然。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敛尽了天下的风流。这是个天生让人瞩目的人。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身风流,只能是那个人,只会是那个人——天下第一公子,玉华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旅游了,然后基本上十一点才到家,累cry。差点流浪街头,夜宿天桥_(:_」∠)_ 第6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6)   顾隽盯着对方,容色微冷,同样带了审视。   这人并不是丞相,却生了一张同丞相九成相似的容颜。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多多少少也有这张脸的缘故。   大景的国民都知道,大景的帝王顾隽任性妄为,却最是护短不过。他虽不喜丞相满腹黑水性情冷漠,却假做温煦雅致的样子,但是丞相是大景的臣子,是大景的肱骨之臣,哪容得别人败坏他的名声!哪怕是其他世界,那也不行!他从来妄为霸道!   更何况眼前这人,最后落得了满门抄斩,郁郁而终的地步。   顾隽眼里难容沙子,但是只要不碰了他的底线,他都能极好的包容这个人。他的霸道护短,更是让他格外有一种惹人追随的魅力,他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绝不会让他的臣子受到折辱。至今大景仍有顾隽“冲冠一怒为老臣”的美谈。   当日有国外之人来访,进几方珍贵玉石,奉几头珍禽异兽。他们也格外有一种优越感,仿若他们比大景比肩更甚之。后出事,皆因外使顾笑轻侮。莫说什么不杀来使,当即知道此事后,顾隽亲身上场,一剑就砍了对方,后来更是挥兵南下,差点打到对方老窝。   顾隽微微皱起眉头,便是云沐泽这样仿似能看透人心的,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然后就见顾隽侧身移过了目光。   “鸿儿,过来。”见顾隽移开眼神,玉华公子也收回了目光,对云沐鸿道。   云沐鸿本来发现了玉华公子,一直偷眼去看他,见他对自己说话,反而别过了头,不去看他了。   “鸿儿?”云沐泽疑惑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怎么就闹别扭了。   云沐鸿这才磨磨蹭蹭走过去,然后垂下了头。   林尚书也看见了玉华公子,他一改之前的严肃,对着他笑了起来,那变脸真是分分钟的事:“玉华啊,你怎么也来了?这群混小子在这里搞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打扰了?老朽且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   云沐泽上前一步扶起林尚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林尚书客气了。可别择煞了泽。”   云沐泽看见了一旁黑着脸的御史,有些担忧道:“先前见大人仿佛不适,现在可好一些?”   御史见着云沐泽,黑沉难看的面上也和缓了一点,态度很好:“这块老骨头已经不中用了——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垮的。”   玉华公子笑道:“大人身子还很硬朗。”御史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玉华公子对着林尚书身后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说话无不慰贴。   “你怎么会来这里。”云沐鸿低着头低声道,有点扭捏,倒是分外不像之前那个言说无忌的人了,就像之前还敢拿板凳砸人的那人是别人一样。   “今日听说有新曲,听了介绍,觉得会很有趣,所以就来了。”云沐泽微笑道。他笑起来格外赏心悦目,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没有失望?”林尚书笑道。   “梨园的新戏曲,哪里会让人失望。”云沐泽应道。   “今日梨园这戏……”林尚书不再说,只笑了笑:“我这老骨头就不去看什么第一花旦了,看了这一曲《将军令》也就够咯,且先走一步,玉华是年轻人,等一等看看那花旦也无妨的。诸位同僚,老夫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转头雷厉风行一手拎过了林徽亦的衣领,说道:“混账小子,滚回家给你老子好好思过。”   林徽亦苦着一张脸:“爹啊,你儿子是被打那个啊。”   林尚书瞬间黑了一张脸,瞅了一眼杜浩杭,转头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还好意思说!被打了你活该!回去就往死里操练你!”   “爹啊!”林徽亦发出一声惨叫,林尚书无动于衷。说着就拎着林徽亦的后领走,林尚书比林徽亦矮上一点,这么拎着看起来格外好笑:“爹爹爹——我的亲爹啊,我自己走,自己走,啊?”   林尚书放下林徽亦,换做推搡:“走!”   林徽亦转身向两人做了个表情,跟着林尚书走了。   云沐泽抿唇笑了笑,向其他人告别:“几位大人,泽先行一步。”   剩下的几位朝臣也点了点头,同玉华公子告别。   “鸿儿,走吧。”云沐鸿老老实实低着头,点点头。在玉华公子面前,他好像就无比乖巧起来。   刚刚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云沐鸿转头问顾隽:“苏顾,我们一同走吧。”云沐鸿虽然现在小心翼翼,在云沐泽面前不敢分毫造次,但是依旧是相当讲义气的。   顾隽本欲拒绝,眉目微动,最终却是答应了。   玉华公子也点了点头,道:“也是,舍弟多亏了苏公子照顾了。一齐同行也好,沐泽正好有事相问。”   顾隽不会忘记之前云沐泽清清淡淡却带了审视的目光,他当然知道此时这玉华公子怕也是有几分疑惑。不过……谁说的他有疑惑,他就一定要为他解答呢?顾隽微微一笑。   他眸色浓黑,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若是不满意的话,就莫怪他了……   云沐鸿却有点小小的不服,低声嘟囔道:“什么照顾啊……”明明是一起搞事,互相照应,说什么苏顾照顾他,让他觉得很别扭。   “嗯?”云沐泽低声询问时,云沐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隽当然看得出云沐鸿对玉华公子的孺慕钦佩之情,只是两人关系并不曾十分亲近,所以云沐鸿对待自己钦佩的兄长就难免束手束脚的。   云沐泽一路问了好些关于云沐鸿的事,顾隽竟是态度相当好的一一回答了。   云沐鸿听着听着,有点脑,脸却红了:“兄长,你想知道我自己告诉你好了。”   “你真的说得出口?”云沐泽笑道。   云沐鸿想了想,沉默以对。他还真说不出口。两人聊着聊着好像越聊越开了,云沐鸿暗地里对顾隽翻了个白眼,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的样子:“啊,我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没办法了,兄长,苏顾,我先走了,你们先聊着。”他一点都不想听见自己的那些糗事。再听下去就要冒烟了。既然待不下去就赶紧跑路吧。   云沐泽正要说什么,云沐鸿已经一溜烟儿影子都不见了。云沐泽本伸手想拦,却没有拦住。眉目间染上了点点无奈。   “鸿儿好像害羞了。”   “他那大概是羞恼。”顾隽毫不留情拆穿云沐鸿。而且选的理由还一点都不走心,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遁走了。   “鸿儿这么大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云沐泽叹了口气道,有些失落,又有点怅然:“泽不是个好兄长。”他好像只是一时感怀,未经过多思索,就说出了这句话。   “如何说起?”顾隽出声询问,他态度倒是非常认真,让人想敷衍他都不好意思。   “我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时候再用“泽”这个自称已经不合适了,所以他换作了“我”。   他所说的大概是一种作为家长所共有的烦恼。   顾隽沉默:“那也许是你还不够了解他,这样看来你确实不是个好兄长。”讲道理顾隽确实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好歹是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又没有弟弟,他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兄长?!“你们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关系确实疏远了些。”他不动声色道,看起来没有一点点坏心思。   “我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兄长,小时候我们是很亲近的,后来就渐渐疏离了。”云沐泽这样说着,脸上有几分罕见的茫然。   顾隽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看见过任何的茫然,丞相永远都是运筹帷幄的。顾隽自己心里反而有了几分复杂。这两个人到底不是一个人,只有那张脸……   “你不关心他,你们关系怎么会好。”虽然心中情绪复杂,但是顾隽依旧我行我素的胡扯道。实际上他何尝不知,云沐鸿对云沐泽心有钦佩,自然就会保持一定距离,造成亲近不足佩服有余的局面。不过这种情形对于兄弟之间,到底不算得上是正常的兄弟关系。   云沐泽茫然更重:“他说,他不稀罕我的假好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似又想到了那年,他去见弟弟,却反而被吼了一句:“你走!我不要你假好心!”那是真正的发火与厌恶,让他不知所措。   天下谁不赞一句玉华公子举世无双?就是发火的朝臣,脾气最死硬的御史见了他也能和缓几分脸色,玉华公子当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他也是人,他也有茫然无措,伤心难过的时候。   玉华公子晓经书,知礼仪,温润如玉,他才华横溢,风华绝代。他聪明敏锐,通透温雅,他使人如沐春风,令最生气的人见了他也能缓下火气。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他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他甚至还能侍弄鲜花,他有什么不会的?   曾经有人见过玉华公子后赞叹:“天下风流十分,七分归玉华,其余三分,一分归古,一分归今,还有一分归天下人。”此话夸张与否暂不评述,却也能看见,玉华公子究竟是怎样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人。   可是他们都忘了,玉华公子他也是个人,不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看前面一章是不是感觉我把玉华公子描写得跟神一样,感觉特别厉害的样子,嗨呀,分分钟打破幻想╮(╯▽╰)╭ 第7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7)   顾隽也不知道云沐鸿是个什么毛病。毕竟他从来都是独子,也无法理解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出色到压住自己一切光华的哥哥是什么感受。   云沐鸿看起来并不像这样的人,相反他很佩服这个哥哥,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顾隽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来。他反而说:“那肯定是你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好。”他十分笃定道,就像他说的就是真理。   玉华公子虽通透聪慧,却也不是擅懂人心,也当然不会知道顾隽心中所思所想。所以云沐泽求教道:“那么,我该怎么做?”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一丝敷衍。   顾隽生而为帝王,不应肆意任性,他却偏偏任性张扬,其他人也愿意纵容他的任性。所以他不愿意放过,自然就不会松口:“这个得问你自己,如果一个人愿意对另一个人好,什么都挡不住的。你得问一问自己是不是真心想对他好。”这当然是顾隽胡扯的。   玉华公子是一个真正的光风霁月的人,他的心思简单而又纯粹,若不是如此,前世也不会轻易落到那般地步。但是顾隽这么一说,乍一听还挺有那么几分道理,这让云沐泽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是真心对自己弟弟好。   “可是……”云沐泽有些犹疑着,却迟迟没有说出口,眼前这个人是弟弟的挚友,他愿意相信他,可是有些事,是说不清,也不能说的。   可是……你没有见过,那不是闹别扭,那是真正的一眼都不想看见,甚至是厌恶的,而后更是处处躲避。他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若不是如此,他又如何会放弃去接触他的弟弟?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如果他不愿意看见他,他怎么能逼他,让他更加不开心?   “别说可是了,人总是会为自己难以启齿的错误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的。”顾隽成功堵住玉华公子最后一句辩解,将他带入沟里。   “你说的是。”云沐泽长长叹了一口气:“毕竟我是哥哥,还是我做得不够好。”当日到底因为弟弟的态度受了伤,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他也看得出自家弟弟现在的态度。说到底,还是他不是个好兄长。他好像一时明悟了许多。   顾隽点头。   云沐泽脸上表情明朗了,露出一点赧然:“今日是泽失态。”看了一下天色,道:“今日我请苏公子用饭,且做今日公子为我解惑的谢礼。”   顾隽:“……”他没想真能忽悠住云沐泽。   顾隽是个明白人,他虽然不知道两人关系为何疏离,却也猜得到是约莫是云沐鸿闹别扭。熊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往死里揍他一顿就好了。   不过因为那一点点试探,他用各种理由把责任全部推在了云沐泽身上,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认为都是自己的责任?这个人同丞相有那么点不一样,倒像是真正的品行高洁。   眼前这人,也分明同丞相不是一个段位的。   “不用了吧?”顾隽推拒了一句。   往常做这种事的都是丞相,把人坑了还让人感谢他,他自己虽不是刻意,好像还是坑了对方,原来他自己也有这个潜质?   云沐泽却很坚持:“希望苏公子不要推却。”   顾隽也就不再坚持,他心中本就没什么愧疚。相反若是云沐泽不能让他满意,他所做的就不是这么一点小儿科了。现下看来,这人并没有让他厌恶。   那么,现在就可以计较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苏公子”一称呼,听了几次他却依旧不习惯。   “别叫什么苏公子了,我不吃这套。”他皱了皱眉,回道:“你叫我……”顾隽沉思半晌,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以前的称呼当然不可能再用。他扒拉半天,从记忆的角落捡回自己的名字:“顾隽就好了。”已经有数年没人敢直呼他真名,他几乎就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顾隽看了一眼云沐泽,这个人就凭那张脸,在这个世界上也还是对自己有那么点不一样的。虽然觉得有几分冒犯,但是总不能让对方唤他“吾皇”!   云沐泽愣了愣,脸上有几分怔然,很快就笑了起来,不是那种习惯性的温柔,而是一种真心实意璀璨而不耀目的笑意,像一泓清泉潺潺,像一阵煦然微风:“好,顾隽。”   顾隽虽然得了苏顾半生记忆,但是毕竟他不是亲身经历,对于很多东西无法身临其境去感受,而苏顾不知道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豫国虽然没有前朝那么明目张胆的重文轻武,但是对于文人还是有一种较为明显的偏向。而文人之间,各有习俗,他们有名有字有号。世界上大多数人是没有字、号的,但是也有的人专门要取上一个字、号的。如果说名、号,是所有人皆可唤,那么字就是关系很亲近的人才能唤的了。甚至关系不好,是连字都不知道的。   举个例子,云沐泽,姓云名沐泽,号玉华公子。他字什么?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而在这种之中,名、字相连而唤,就是更加亲近的叫法了。   云沐泽也礼尚往来道:“顾隽可以唤我云曜。”他笑弯了眼:“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叫法,当然也可以叫我沐泽曜。”   顾隽也愣住了,倒不是他想起了豫国的文人规矩,他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苏顾也不知道。毕竟大景是没有字这种东西的。   他只是想起了丞相的名字。丞相姓黎,单名一个曜。而云沐泽竟还有其他名字,竟也是一个曜字。这样的巧合……如果不是丞相绝不可能这么纯白一片,他几乎就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就是丞相!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玉华公子是在装……没人能够在顾隽面前装,不管是谁,哪怕那个人是天下闻名的玉华公子。   不过这是不是那“系统”刻意所为,他却是不知道的。不过迟早……   顾隽不再想那系统,看着眼前的人,同样的一张脸,不一样的两个人,他倒是要看看,他最终能做到怎样的地步。因此,他终于微笑道:“云曜。”   云沐泽笑着点点头。却看见顾隽眼神转向了一处,他随着看过去,介绍道:“那是云锦阁,天下第一的制衣阁,从那里,可以订做世上独一无二的衣裳,很多人都喜欢去那里。”   顾隽点点头,跟着云沐泽继续走。刚刚……那里分明有一个人在看他,目光火热像是要把他周身的衣服都剥尽,虽然没有恶意,却让他本能有点排斥,可惜躲得太快,竟是没有看见人。他也无心对云沐泽说起这个。   正在这时,云沐泽却突然停下来,遥指着一间酒楼:“那处可好?”   顾隽抬眼望去,点点头:“也好。”   能得玉华公子青眼的酒楼当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座酒楼并不是寻常意义的酒楼,它并不偏僻,却也没有处在繁华的地段,知道它的人不少,却也不多。   云沐泽走进酒楼,就有小二满面笑容迎了上来:“公子,您来了?掌柜的这几日□□叨着没有见着公子呢,您可算是来了。可惜掌柜出去了,这会儿没在酒楼。——雅间都是备着的,公子,这位爷,楼上请。”   云沐泽点点头:“下次也许能碰上。”又忽而笑道:“还说什么想我,涧溪明明可以来找我的,却偏偏不愿意。”   小二为他的掌柜叫起屈来:“公子这就是误会了,掌柜可忙着呢,可是你们都不来,他也走不开。”   “好好好,下次一定常来。”云沐泽无奈而笑。   待上了楼,顾隽道:“云曜交友甚广。”   云沐泽摇摇头,正色道:“君可谓言之过甚,泽今日所见所闻,尽皆于这京城之中,所谓‘交友甚广’之言,而今不过是名不副实罢了。”   “而今?”顾隽耳朵灵敏地捕捉住其中一个关键词,问道:“云曜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云沐泽推开门,侧身对顾隽说道:“蜗居一隅,所见所知有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迟早一日,泽是要出去看看的。”他让开身,让顾隽先进去。   顾隽当然知道云沐泽说的是什么,那本玉华公子游历三年编纂出来的“祸端之书”,就是他此生悲剧之始。那本书是真切毁了一切,包括云家,但是它本身的价值却是不菲。   顾隽是一国帝王,一本能够切中时弊,论诉国情的书有多重要,他自己最为清楚。但是顾隽知道,云沐泽不会成功的,绝不会。哪怕云家不曾招惹忌讳,云沐泽也不会成功。一个繁华而看似强大的王朝,不管是哪一任帝王,都是不能忍受有人去轻易戳穿眼前不堪的现实的,或许说,他们不会相信。这是天子的尊严,不可触碰。   哪怕他写出了那么一本书,实质上,也不过杯水车薪。如蜉蚁撼树,螳臂当车。   挽狂澜之于既倒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神话。   最少,他还需要一个真正雄才伟略,目光长远的帝王,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这豫国,生出一个玉华公子,已是耗尽此间所有的灵气,哪里还能再得那样一个人物。   顾隽沉默,忽而扬眉笑起来,大气恢宏,莫名有几分指点后辈之感。他的态度太自然,也太理所当然了些,竟是毫无违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云曜能体会这个道理,已是难能可贵。”   云沐泽颔首:“正是此理。”   两人说着间,已然落座。小二又敲响了房门,得了允许,推门而入了。   “客官要点些什么?”   顾隽看着小二,问:“你这里有什么?”   “有的可多了呢!五湖四海,汇集各家名粹,客官若要听,小的就一一细数一番。”   “说。”   “好的勒!”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 第8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8)   小二开始一一细数了:“掌柜的请了各地大厨,所以我们酒楼,是各种菜系俱有的。我们有诗礼银杏,花揽桂鱼,落叶琵琶虾,清风送爽,池塘荷花,怀抱鲤……”   顾隽:……不明觉厉。顾隽对于菜系并没有什么研究,这些名字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他放弃去想这些是什么。   顾隽将选择权递到了云沐泽手上。   云沐泽笑着点了几个菜,看样子倒是分外熟稔的模样。   在等着菜来的时候,如果不说话,岂不是会落得一个尴尬的局面?所以云沐泽起身,把窗户打开了,窗外对着一个池塘,池边堤柳,点缀上点点嫩绿,清风送爽,好像泛起缕缕嫩叶的清香。   “倒是应景。”顾隽道。这酒楼并不大,外面看起来跟其他酒楼并没有什么两样,看不出什么特殊来,却不曾想竟是另藏玄机。   “涧溪腹藏锦绣,他在此处当个掌柜,是屈才了。”云沐泽回答道。   顾隽对“涧溪”此人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大景也有无数的奇人异士,就是朝堂之上,也是不缺少年英才,天纵英姿的奇才鬼才。哦,还有偏才。比如某神棍。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缕缕微风吹拂进来,气氛正好,沉默却不尴尬。   “你在想什么?”顾隽突然说话,打断了云沐泽的思绪,他眼神锐利,仿若穿透了一切,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竟似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沉默静好的氛围猛然被打破。   云沐泽微笑起来,湛然若浅溪,澄澈而不含半点其他:“我只是想……你很好。”他也许想了许多,最后他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猛然出现,仿似无比的违和,仔细想,却又仿佛并不是那样突兀。   顾隽目光探究看着他,竟无法在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睛里看出其他的东西来。云沐泽是认真的在描述一个事实,一个他心中认为确实如此的事实。   而初见时,这人心中分明是有万般疑惑百种心思的。云沐泽究竟在想什么?   在那双眼下,他心中其他的想法终是渐渐淡去,却又忍不住微微挑起唇角,那勾起的弧度凉薄冷漠,似还有几分嘲讽。   顾隽突然起身,走到了窗前,外面景色确实是极好的,柳条上发出新叶,细细碎碎的,嫩黄嫩黄的,一见便可觉出无限的生机,不远处还种着数株牡丹,都长出了花苞,也看得出,待这柳枝尽皆舒展,牡丹开花,这将是何等的满园□□。   “你又怎知?”顾隽背对着云沐泽,道:“你听说过苏顾是什么样人。”他这样说,无比笃定。   名扬天下的玉华公子怎么会知道区区一个纨绔是什么样的人,他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简直是一种谜一样的态度和自信。   但是,实际上,云沐泽确实知道。苏顾的名声在京城大得出乎人的想象。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不知道他的人,是极少的。   百姓知道苏顾,不过因为那一身纨绔之名。能名列京城前茅的纨绔,苏顾定是榜上有名。毕竟苏顾也实在是算得上极尽张扬之能事了。   而朝臣知道苏顾,就是因为他身为定国公的爹,以及那看起来太过浓厚的圣眷了。   当日见君不拜的圣渝出来后,不知道惊掉多少人的眼珠子,更有大臣跪地不起,高呼不合伦理规矩,请求收回成命。   然而皇帝的心思岂容猜测?总之这件事最后是在皇帝的压迫下不了了之了,谁也想不到皇帝心中是怎么想的。   那段时间,谁不得避苏顾锋芒?毕竟这是史上第一人得了“见君不跪”的尊荣。便是想要为难他,还不得掂量掂量皇帝心中是怎么个想法?   不过最后皇帝也没有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就像往常没什么两样,众人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听说过。”云沐泽并没有否认,反而承认了,他双手交叠在一起,神情认真,背脊挺得很直,有一种飒然若竹般的风骨,清雅出尘,淡泊风姿:“但是,那是我所听见的,我之前并没有见过苏顾这个人。”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更何况道听途说呢。云沐泽无疑是个君子,他并不会因为外界的传言而去断定一个人。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况先贤尚有言:“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一面之缘,何以断定?”顾隽背负着双手,转过头来,眼神定定看着云沐泽。顾隽恍然觉得,这样的情形仿似有些熟悉,他当年在金銮殿上考据群臣,仿佛也是这个模样。   云沐泽笑着摇摇头,并不说话。他的答案就似乎是藏在他的笑容里面,然而顾隽并不能看出什么。   “为何不答?”顾隽同云沐泽是不一样的,他文武双全,却到底偏向于帝王的霸道,并不能很好的去体会云沐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蕴意精髓。所以他想问,就直接问了出来。   云沐泽无奈而笑:“顾隽这是要我出口夸赞你?”   顾隽抬眼去看他,他倒是不知道他如今在眼前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他别过眼:“那倒不必。”   他转了话题:“你没有朋友吗?”这话题转得生硬,也太过突兀了些,云沐泽却没有去拆穿什么的打算,他轻笑出声:“当然是有的。”是了,天下闻名的玉华公子,怎么可能没有朋友。无论是这身风姿,还是他的才华个性,都足够吸引一群人。   “也是,云曜的朋友怕是极多的。”顾隽似有所悟:“那今日,怎你一人?”他目光凝视着他,态度舒缓,同先前压迫的模样并不相同。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同现在的环境莫名相合了。   就像是午后饮酒煮茶,阳光正好,朋友之间的闲谈,说起一些事,谈笑风生,也就无所谓内容了。   云沐泽笑了笑,解释道:“今日并未相约,我也是临时起意来的梨园。”   “原来如此。”顾隽了然点点头:“云曜的朋友,一定都是极好的人吧。”   云沐泽似想起什么,眸中露出一点暖意:“他们都很好。”   顾隽好似说笑般道:“你刚刚也说我很好。”这话细想好像有几分其他的含义,但是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了些,让人看不出半点其他。   在这人眼里,莫非所有人都是好人?那么他就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所以我也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云沐泽笑道,眼中含笑。   顾隽原本有的万般思绪,想说的话,终是在这一句话中,消弭殆尽。   这样的话,实在是……犯规啊。   他低低笑了起来,这个人啊……实在是让他无论说什么都不是。   也就是这样的人,能够惹人心折,引来众人恋慕,称之为所谓“男神”,让这名为系统的诡物寻到他身上,只为给他一个善终。这么思来,这“系统”倒像是并非心怀险恶。   小二端着菜敲门进来了,话题也就此截止。   如果是这个人,落得那般结局,确是不值。以往的他,怕就是把这人拐回朝堂了。只是如今并非他的地界,他也就遗憾的把这个想法搁置。他还是挺想看见丞相面对这个人的表情会多么精彩的。这个想法当然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如果就此让这个人就这么下去,他指不定还能再踏上前世的路。他当然是不能不管的。   吃完饭也就自然而然转了话题。   顾隽想要听一听云沐泽对豫国的看法,但是他又不能相当突兀就此问出来,所以他就拿了那曲《将军令》作为引子,打开话题。   “今日梨园的《将军令》,不知道云曜有何看法?”这《将军令》中的昭南将军,同玉华公子何等相似。不过一个身为武将,以身报国,一个身为文人,以才为国。结局不同却是相似。   云沐泽眼神有些慎重和认真,显然对于《将军令》并不当一般戏曲对待。这首戏曲表面上已经足够震撼人心让人惊艳,聪明人细细想来,却能够知道,是何等的意有所指。这其中的蕴意深思不得,若不然,那群朝堂里的老油条又怎的会是那般意味不明的态度。   云沐泽斟酌着说:“意味深远,一针见血。无论是情节安排,还是内容方面,俱是无懈可击。”云沐泽顿了顿,又道:“其中深意,皆看观戏人如何理解了。”   有的人能看见表面,这就是一个精忠报国,马革裹尸,遭遇奸臣昏君,战死沙场,娇妻殉情的故事;有的人能看见男主角的身份,那么这就是一个寓意现在大景文强武弱,要重视武将的故事;有的人能看见文臣弄权,心思无耻,那么这就是一个指桑骂槐,暗贬文人,抑或警告文人的故事……这故事如何,单看众人如何理解了。   顾隽却又不同,他站的位置同别人都不一样,看事物的角度又是不同:“腐烂到根子里的王朝,若是云曜在此,你又将如何去做?”   在顾隽眼里,这故事不是说文臣,不是说武将,不是赞叹忠义,不是贬斥无耻……也许都有,但是至少在顾隽眼里,这些都不是紧要的。   这个故事,在问一个奄奄一息,大厦将倾,腐烂到根子里的王朝,谁能够挽狂澜之于既倒?谁也不能。至少,故事里忠义无双,一片赤诚,神勇无比的将军没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哭QAQ,没错,这几天没有更都是因为卡啊……当然也有没有存稿的缘故【正经脸】 第9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9)   云沐泽一听之下,就明了顾隽看到的是什么内容。他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不愧是定国公之子,这眼界之宽广,胸怀之广阔,果非常人能及。至少他看见《将军令》时,看见了方方面面,却仿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能一时看透这最深切的本质。   而对于顾隽的问题,云沐泽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并不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问题。豫国现在很好,至少这样熙熙攘攘的繁华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不过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冷暖自知罢了。   云沐泽现在对于豫国的情状隐隐知晓,却到底还没有彻底看透。对于顾隽所说的,他也只有一个隐隐的想法而已。这个想法,萌生于现在的豫国。这也足够让云沐泽心中有所思量了。   “我吗?”云沐泽沉吟着:“我的话……我会竭尽所能去做我能够做到的事吧。”   “像昭南将军一样吗?”顾隽问道,他态度依旧不紧不慢,仿似闲谈,但是他的眼直视着云沐泽,好似直刺入他的内心深处,那双深潭幽邃的眸子里竟似燃起火焰,迫人得紧。而这抹火光,好像化了形,有了锐利的刀锋一样,割伤了云沐泽,也让他感到有一刻的窒息。   一个张扬如烈火,锐利如刀锋的人。云沐泽在那一瞬间,就对眼前人烙下这个印象。   这样的人同他以往的朋友都不同,但是意外却让他觉得就该如此,更有一种隐晦的亲切之感,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有所交集,成为朋友一般。哪怕他们性格南辕北辙。   同他在一起,有一种同以前所有的朋友在一起都没有的感觉。细细说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脑中纷纷扰扰乱七八糟,云沐泽摇了摇头,搁置下心中的万般思绪,认真思索起顾隽所言。   昭南将军的的一片赤诚之心无人怀疑,当众人看见他执着妻子的手,写下那首陈情明志的《将军令》时,哪怕对昭南将军一直不反抗感到愤怒因而斥骂的观众,那一刻也寂静无言。   昭南将军并不是蠢,也不是傻,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也知道,若是他真的抵抗,放弃一切挂印而去,真正受难的是后方的百姓。他对于皇帝群臣无计可施,他们的愚昧他也无法叫醒,他只能承受着他的命运,承受着种种不公平,而后依旧担负起他的责任。   是啊,果然是同顾隽所说的一样,他的态度,同昭南将军何其相似。昭南将军何尝不是尽最大的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但是最后事实告诉他,这样的努力,根本于事无补。   云沐泽不禁把豫国代入进去。如果豫国到了这样地步,他会怎么做呢……如果国民皆愚昧,“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个时候,他能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   他也许,也只能同昭南将军一样,所做所为如同困兽之斗?他真正陷入了思索。   顾隽也没有去催。他只是静静等着云沐泽的回答。他知道,这个人绝不会敷衍于他,也不会像丞相那样,一笑之下避重就轻,让这个问题再也得不到答案。   果然,没过多久,云沐泽从沉思中缓过来,原本游移不定略有茫然的眼神在那一刻,仿若磐石一般,有着一种绝不动摇的坚定意志。   他看着他,道:“若我处此境,必倾尽全力唤醒众人,我会著一书,惊世惊民惊天下,务必令众人有所体悟!”他如此斩钉截铁道,温润如玉的气质好似也有了一点锋利的棱角。   顾隽沉默。他并不怀疑云沐泽是否能著出这样一本“惊世惊民惊天下”的书,前世他是真真正正写出了这么一本书,然后因了这本书落得那般结局。   他手指敲着桌面,最终笑了:“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敛了神情,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桌边的云沐泽,而后皱了皱眉,又微微拉进了一点两人的距离,使自己的态度不会太高高在上显得轻蔑不屑:“可是……你能够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吗?”   他退后一步,不再对云沐泽造成压力,又继续道:“你可曾想过,这么一本惊世之书,有可能为人所见,有可能推广吗?若是不能,那么这本书,就是再惊才绝艳,振聋发聩,又有何意义?”   豫国现在的皇帝,有着一种极端的控制之欲,所以他想搞垮云家,打压定国公,一为提高君权,一为收回兵权。   他本人有点附庸风雅,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才华。同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能力,换句话说,眼高手低。他并非没有野心,相反野心还很大,但是配上他的能力,却简直是在说笑。   云沐泽低垂下头,他知道顾隽说的并没有错。   当今皇上确实附庸风雅,也因而在他年纪不大时就赏识于他,赐下“玉华”二字。然而又因为他的身份,隐有忌惮,所以他到现在,仍然在朝中没有什么任职。便是有人推荐,皇帝也顾左右而言其他,把这件事掩过去。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提起他应该在朝中有个职务了。但是他是云家的嫡长子,皇帝是不可能真真正正的把这件事全然掩去,即使他再不愿意,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现在他没有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不过是朝臣看透了皇帝的想法,因而并没有逼迫。谁都知道,这个时间只是延后而已。而云家家主,也报着长子性情不太适合朝堂,需更多磨砺,没有去做什么努力,这件事也就这么拖下来了。但是朝中谁不知道,“玉华公子”,迟早会与他们同朝为官。否则,区区一个玉华公子的名头,还不够他们和颜悦色以待的。   “皇上……”云沐泽低声喃喃道。“是了,是皇上。”   顾隽并没有说什么。这是个需要云沐泽自己悟透的环节,他说再多,也没有他自己想通来得好。   “可是皇上的话……”云沐泽沉吟着,最后抬起了头,眼中一片清明。   如果事情的关键在于皇帝的话,他是不可能做到的。皇上老了,老了就更固执,很多新的东西也无法去接受。   就像当日他一言传下,苏顾就得了“见君不拜”的尊荣,谁也没能说动皇帝半分。就算他是天下鼎鼎有名的玉华公子,他也没有以为自己的能力与地位能超过满堂群臣,有那个把握去让皇帝进行一场改天换地的改革。越是地位崇高,就越是无法接受一些不好的言论。也无法去进行一场豪赌。   他的书虽然还没有写,但是他已经有了思路,这样的书写出来必定是大逆不道,会被焚去的。   “那如果,我从自己身边开始呢?如果我的朋友能够醒悟,这样一人一人醒来,就算皇上不愿意接受,他也得承认这个事实。”他现在已经完全的接受了豫国面临危机这个设定。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顾隽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帝王的心思,谁也莫想猜透半分。面对这样的情形,皇帝可能最后不是接受,而是进行一场血的镇压。这就关乎更多的政治因素了,他也不会一一同云沐泽解释。   “其他且不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在同朋友说的时候,你所说的话泄露了出去,你的朋友我们暂当都承认且接受你的话,那么,你的话传出去,别人能够承受吗?你所说的,已经触及了皇帝底线,那么结局也就可想而知。”   云沐泽想辩驳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但是他的重点却落在了顾隽所说的话上。   他说过他会写一本惊世惊天下的书,却没有说他会写什么样的内容,但是顾隽却仿佛对此有所猜测了解。并且想到了后果警示于他。想到这里,他就没了想反驳顾隽的欲望,反而轻轻笑了起来,眼中暖意融融。这个人能够接受他的想法,并且真正的理解于他。这就是朋友。也是因为是朋友,他才会说这么多话吧。   顾隽莫名其妙看着云沐泽,问道:“你笑什么?”他的心思极深,却也很浅。他想问,也就无所顾忌的问了。   云沐泽道:“此生有友若顾隽,夫复何求?”   顾隽:“……”这个人,实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啊。他之前其实有几分糊弄于他,这个时候,他竟会因为那一点因着此人同丞相一样容貌起的逗弄之心而感觉过意不去。   既然是如此,那就拉他一把,这种人,不应当堕入泥泞,死于荒野。   顾隽是谁?是大景的帝王,是开创了大景魏巍繁华一朝盛世的英雄人物!他的强大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有一颗强大的心。   顾隽唇角微勾,身上渐有了一种运筹帷幄之感,令人不自觉的心悦诚服,让人忍不住想去追随,当他有了这样的气势,只要不愚昧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重视他的话,他问道:“若当真有那日,我必然与你一道。只是不知道,若那时,云曜可愿同途?”他的话语态度,好像营造出一个虚拟的境况,就像一个贤明的上位者,态度平静谦和的向他认可的人才折节下交,而后相邀。   作者有话要说:   PS:爬上来更文QAQ,诈尸。   感觉自己超手癌,码字超慢。 第10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0)   顾隽这般问过之后,微微笑着等着云沐泽的回答。   云沐泽并不蠢笨,他当然知道若是他应了这一诺,也许会面临什么。这是一个世家弟子应有的素养。但是,顾隽这样的话,又让人何从拒绝?   顾隽问:若有那日,你可愿同我一道?   这样的邀请,何其令人心折。   他说,我们必然同途,若有那日,你可否同我一道?   我们……必然同途。云沐泽抬眼,看入那双眸中。他的神情一怔,胸口在那一刻仿佛生了无限豪气,心潮起伏澎湃,那一句同意就此脱口而出,却又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当然……愿意!”   如果是眼前这人的话……   我愿意同你一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将要怎么做,但是我愿意同你一起步上那条路,哪怕那是条注定满是荆棘的路……   我愿意跟随你身边,哪怕不为人理解,也愿还黎民百姓一个泱泱盛世!   若真有那日,随君一路,舍却此身又有何妨……   只是因为他相信!若当真面临那般境地,眼前这个人定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顾隽大笑,他言笑之间,仿佛世间难事于他手中,就都不过是区区小事:“好!今日且说定!他日,当与君同归。”   云沐泽情不自禁点点头,伸出手同顾隽击掌。胸腔之间霎时涌起豪情万丈!   待云沐泽胸中豪情退却,恢复理智的清明时,他已经到家了,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被空手套白狼了呢。”不过,他并不后悔就是了。舍却此身把命抛,来日青天白月夜。无怨无悔。   云沐泽抬眼望了一眼天,蓝天白云暖阳,正是极好的天气。转身进了书房。   顾隽今天还是很有收获的,至少成功得了云沐泽的承诺。承诺这种东西,许多人眼里不值一文,但是也有人将其视若千金。而顾隽与云沐泽都不是把承诺视之无物的人。   顾隽回到定国公府的时候,下人就报上了消息:定国公出事了!   定国公怎么会出事?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莫非是皇帝动手了?他蹙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   顾隽到了定国公门口时,管家正好开门出来,他有些惊讶道:“少爷,你怎么来了?”管家资格很老,是一直跟在定国公身边的老人。在定国公府好多年了,一直很有威信。   顾隽问道:“下人说……”他视线转向屋内,定国公就在里面:“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管家摆了摆手:“少爷莫听那些个下人大惊小怪,老爷没事,就是扭了腰。大夫已经看过了,并不严重,养些日子就成了。”   说着,老管家上下打量起顾隽,顾隽就站着让他看,没有心虚,没有怯懦。直视着老管家,目光清明平和。   老管家满意笑了笑,依旧仔细看着顾隽,在心里渐渐有了结论。那一身气势不再是以前虚浮的张扬,反而像有了依靠一般,让人觉得这个人是真正的傲然张扬。这种虚浮不是说不张扬或是假的张扬,而是那种虚浮之感,就如同镜中之花,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样,让人感觉很脆弱,一戳就破。而今,这种感觉在那一身气势里再寻不到分毫。   老管家年纪比定国公还要大,曾经也是跟定国公上过战场的,见识广阔,目光也是极老辣的,当即就看出了这一点。   半刻后,老管家微微含着笑,目光欣慰,道:“少爷长大了。”   顾隽点点头,没有自得,仿佛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一般,他出声问道:“怎么突然的就扭了腰?”   老管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约莫是演武场的兵器放在那处久了些,有的兵器就出了些问题,但是没人注意到。老爷今日一时兴起,叫了下属一起对打,怎料老爷的兵器突然断裂,若不是躲得急,怕是要伤了人的。”   顾隽点点头,是意外就好。他随口问道:“老爷是用的什么兵器?”   “是一柄长/枪。”   系统已经在脑海里小心翼翼说话了:“宿主,那长/枪……不是你弄坏的吗?”   顾隽:“……”他突然想起来他初到此处,去演武场动了一把长/枪,当时是试探,长/枪表面无恙,实则里面基本上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断裂。要不然他也不会得出这不是上好的兵器的结论。现在……嗯……   他如果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有没有人信?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坑爹”?   顾隽没有应答系统,系统沉默了起来,委屈的不再说话。   老管家是多么敏锐的人,当即问道:“少爷是知道什么?”   顾隽沉默,斩钉截铁道:“那长/枪材质太差,以后演武场的兵器都要是最好的。”   老管家放下心里那点疑惑,解释道:“演武场的兵器都算得上是上好的,这一柄长/枪怕是例外。”   顾隽道:“那就是还不是最好。”   老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最好的兵器当然是要拿到战场上去的,你现在还不懂,日后就懂了。”   顾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定国公又不是他,帝王当然是想要什么都是最好的,定国公可没有这个殊荣。   顾隽在门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于是道:“我进去看看。”   老管家退后一步,让开了身来,微微躬了身:“少爷小心着些,老爷刚刚睡下。……进去吧。”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门还是被打开来。   顾隽点点头,迈了进去。   他很快到了定国公床前,定国公安静躺在床上,眉头轻轻皱起,更衬得他乌丝之间的白发分外明显。没了气势的支撑,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老人一样。   顾隽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在明白人眼里,这从来不是一个问题。一个真正的将军,也从来不需要怜悯。   正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顾儿……”   顾隽回头看他,定国公并没有醒,原来轻轻皱起的眉头现在已经蹙紧了,“顾儿”?这是在叫谁?   系统委委屈屈的从角落出来,尽职尽责解释道:“顾儿是苏顾早逝的娘亲。”   系统不知道顾隽算是得了苏顾所有的记忆,将苏顾生平知道的清清楚楚。顾隽当然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苏顾,顾字就取于“顾儿”的“顾”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顾隽摇了摇头,情爱是何等软弱的东西,没想到定国公一代英豪,也逃不过此劫。   见顾隽摇头,系统出声道:“顾儿名为顾倾,当年回眸一顾天下倾,何等风采,可称一代奇女子!”   “凭美貌倾倒天下,就是奇女子?”顾隽笑容微嘲,低声道。顾隽从苏顾记忆里得来的关于顾倾的信息也不多,只依稀知道名姓罢了。系统给的记忆里更是提都没有提一下这个人。   “定国公能封‘定国’二字,可少不了顾倾的帮忙。”系统又道:“顾倾是定国公暗地里的军师,曾连出十三计,预料先机,最后定国公大胜而归。若不是顾倾暗地里使力,怕是当时刚封定国公,定国公就得被忌惮而死的!定国公府至今没有被拔除,未必没有她暗地里的手笔!若不是最后她死于难产,定国公府哪里会变成这样!”系统好像很不服一样,之前的委屈怯弱都被抛去,争辩道,并且一条一条将顾倾的事情数出。   顾隽若有所思,他倒是难得没有怀疑系统的话。这样的女子的话,确实是奇女子。只是最终,她于最好的年华逝去了。正应了那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顾隽倒是很欣赏这样的奇女子的,这也大概是他所择偶的标准。顾隽的眼光极高,哪里会看得上那些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但是他认真想了想,大景仿佛真没有这样的女子,若不然,他也不会二十几仍未成婚了。甚至身边连个知心的女子都没有。群臣不是没有过上谏,但是顾隽岂是能被逼迫的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若当真以顾倾的标准找妻子的话……顾隽:“……”我大景人才辈出,什么奇才偏才天才鬼才没有,怎么的就出不了一个奇女子。   等等还是有的,但是什么天下第一舞,天下第一琴……这跟顾倾是一个标准吗?   顾隽认真想了想,满足腹藏锦绣,六艺俱通,风华绝代,智计超群,预料先机……这些条件的……   他经过排除,猛然发现,这样的奇女子没有,奇男子倒是有的!   若说是谁,自然是他的丞相大人。   丞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性格在一个女子身上,正是他喜欢的模样,在丞相身上就……   顾隽揉了揉额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一拂去。   “那顾倾还真是一个奇女子。”顾隽微微笑道。   “那是自然,这个世界,顾倾可是我女神!”系统非常高兴道。   顾隽眸色微微深了一刻,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系统喜怒哀乐这般明显,几分真假?他勾起兴味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劳动节,爬起来更一章!_(:_」∠)_ 第11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1)   系统并不知道顾隽的所思所想。   它能够倾听抑或着说窃听宿主的心声,但是顾隽显然是个例外。他的精神力太强大了,绑定的第一天传送记忆时系统就发现了这一点,而强大的精神力,完全够顾隽轻而易举的屏蔽系统洞察他心思的本事。   见系统如此高兴,顾隽轻声问道:“那玉华公子是你男神?”   “嗯!”系统道。看起来倒是格外天真的模样,但是第一天他不愿意来进行所谓的拯救男神时,系统的所作所为却又不能不说是聪明绝顶了。至少绝不简单。   顾隽摸了摸下巴,疑惑问道:“那么,拯救‘男神’又有何用?”费尽心力只是因为可惜这个人的悲剧,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呵,这样的话,听听就好。   系统好像也没有掩饰的样子:“拯救男神的话会得到奖励的!系统将会根据你拯救的程度发放奖励,男神的结局越好,拯救得越成功,得的奖励就越多!”   顾隽笑起来:“那寡人岂不是还有奖励?”   “自然是有的。”   “那‘系统’也当是有些好处的吧?”顾隽笑眯眯问。看起来亲和得不得了。   “系统可以捕捉因果之力升级!每一个系统都以成为最高系统为目标!”   “系统升级了就可以给宿主更多的帮助,这样就能降低任务的难度!”   “帮助?比如?”顾隽问。   “帮助就是……”系统正要答,原本一直紧蹙眉头的定国公,翻了一个身,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什么,有了清醒的预兆。   顾隽立马不再说话,果不其然,没过半刻,定国公睁开了眼睛,眨了两下,不过短短时间就恢复了清明。还差点被站在床边的顾隽给吓到,但是他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至少,足够镇定。   定国公正要说什么,顾隽却先发制人说话了:“父亲。”虽然话出口略有别扭,但是还能够忍受。   定国公坐起身来,还没起完,他神色微变,很快恢复镇定,只是一只手扶着了腰,然后慢慢坐了起来,靠在了床边:“你怎么过来了?”他的脸上泛起一些笑意来。   顾隽看着,也没有伸手去帮,毕竟将军的尊严,还是得顾忌一点的,定国公不愿意显示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不好多做什么。他只是在定国公靠下去时,把枕头拿了起来,垫在了定国公腰下,这点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定国公哑然失笑。表情更柔和了一些,他揉了揉额头,道:“方方做了梦,见着了你娘亲,她对着我笑,说了好些话,但是她的声音太低啦,我什么也听不清。”说着,原本带笑的脸上笑意消了下去,有了忧虑犹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要同我说些什么。”他的情绪看起来并不好。   顾隽:“……”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的锅。但是实际上顾隽低声在定国公床前同系统说话,印入定国公梦里,这个梦他还真得负大部分责任。   顾隽问道:“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顾隽的母亲早亡,他是没有见过的。所以对于称呼娘亲二字,还没有父亲二字来得抵触。   “她啊……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定国公脸上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   顾隽原本脸上还有表情,听着听着就面无表情了,然木着脸听定国公说了一下午他的“娘亲”到底有多好。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可算是明白了。   待定国公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见了顾隽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怎的这个表情?”   顾隽:“……”他端正表情,道:“如娘亲这等女子,让人心生景仰,不自觉肃然起敬。”   定国公好似看透了顾隽表情下所思所想,却不戳破,似笑非笑道:“你小子!油嘴滑舌!一点不正经。”   “哪里哪里。”顾隽仍不破功,一本正经。总算是成功掩过此事了。   两人说了一些话,顾隽叮嘱了定国公日后要行事小心一些,就离开了。至于导致定国公受伤的那把长/枪……那与他有关吗?没有的事。   待顾隽回到自己房间时,沉下了声音:“以后寡人未主动找你,不得言语。”   系统委屈的哭晕在角落:“为什么?”   居然还问为什么?顾隽眯了眯眼当然不吝于告诉它:“那当然是因为,平白无故对虚空说话,不是癔症就是妖孽。”顾隽勾了勾唇角,略微有些不怀好意:“寡人并未有想做妖孽被活生生烧死之意。”他这话说得,岂不是系统就是妖孽,该活生生被烧死了吗?   但是系统显然没有听出来这等言外之意,它听了后反而更加委屈了。“这个……”这个不是系统的问题啊,明明是宿主你的问题!但是系统不敢这么说,它只能向主系统求助。主系统很快给了答复,系统连忙的把解决方案给了顾隽。   “宿主宿主宿主,你精神力关于强大,自动屏蔽系统信号,如果想要在意识中直接进行交流,只需要削弱精神力即可,系统可为你提供服务!”   顾隽听到这里,唇畔冷笑。他还没有蠢到如此地步,虽不知精神力是何物,但是精气神这个说法他还是知道的。所以这系统,是吸人精气的鬼物?这可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削弱的精神力并不是消失,是可以储存在系统空间的。宿主若是想用,可随时提取!”看顾隽表情,系统知道顾隽可能心中生了不满,连忙又看了眼主系统发来的消息,解释道。   顾隽冷然道:“不用了,不得允许,以后不可随意说话。寡人甚是不喜。”不喜还好,若是真正厌恶……系统不会想知道得了顾隽厌恶的东西都是什么下场的。   系统急了,它当然看出顾隽现在的不喜了,它知道宿主并不是口头说说,而是真正不喜,事实上,系统虽然不多话,却也绝不是个闷葫芦,它的很多话都自动被宿主精神力屏蔽了,只有与任务相关和偶尔的几句话能够真正传到宿主那里。那样跟蹲小黑屋有什么两样。   来不及再求教主系统,只能快速浏览自己已有的知识。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系统找到了,它开心道:“有了有了,宿主精神力过强时,若宿主想同系统交流,可以在心中特意标明是给系统的话,精神力将不会进行阻拦。”同理,系统也可以这样做,精神力也就不会屏蔽系统的话了。   系统到底是不是发现之前言语之间露了痕迹,这是不是在补救,顾隽一点也不关心。狐狸尾巴总是会露出来的。   这样的方法明显看得出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危害,至少主动权是在他手上。因此顾隽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说法。   苏顾虽然是从皇宫里搬回了定国公服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同皇宫的牵连并没有断。比如他在皇宫里面的好友。   他在皇宫里面交的朋友,表面上都是极好的人物,至少比他在皇宫外结交的几人看起来要成器得多,但是实际上,心思险恶了岂止是一两倍。他们用温煦的态度和缓的姿态掩饰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心怀怨毒,却不露分毫。这种人就犹如毒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要扑出来咬你一口。连苏顾这等分明一点都没有察觉的,却也觉得在宫外,三个纨绔一起搞事的时候要比在宫里潇洒自在得多。   苏顾是宫内养大的,莫说断掉关系,便是要做到少有牵扯也是不成的。甚至于这种牵扯,在他们逐渐长大后更加的深了。至少绝不是顾隽上去说一句“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可以解决的。   所以,苏顾是会在固定的日子去宫里的,就像有的极有身份的贵妇每个月隔几个日子,是可以进宫去看皇后的,虽然这个比喻看起来不大恰当,苏顾更不是什么贵妇,但是本质上却是差不了多少的。   当顾隽成为苏顾时,这个惯例依旧是存在的。   在为顾隽穿衣时,大丫鬟说话了:“少爷,云锦阁的衣物应是今日送到,奴婢先前派人去问了,说说是午后即可送到。”说到午后时,大丫鬟微蹙了眉,显然对于这个时间有些不满。   云锦阁素来是极重质量的,但是速度方面也不弱,一般来说,该是早晨就该做好的。   若是平常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在少爷不愿意穿其他衣服,早晨又要进宫之时,这个速度就尤其的慢了。若是进宫,还是得穿更好的衣物吧。只是少爷就喜欢这个色,这个色也没有更好的布料的衣物了,只得将就。苏顾自出生以来,甚少遇见“将就”这个词。   所以大丫鬟心中决定,以后还是各个色全部在云锦阁定制两套,免得少爷一时心血来潮,家中又没有,落得尴尬局面。   大丫鬟心中所思所想顾隽自然不知,也不需知。他踏上了进宫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了吗,唔……这样的话…… 第12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2)   苏顾虽然在宫中可以说算是少有忌惮,但是礼不可废这一点,还是有的,虽然对苏顾的约束力不大,当然对顾隽就更是如此了。顾隽首先去的便是太后宫里。那确实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至少足够令人尊重。对于拜见这样一位老人,也不会有其他不好的情绪。   很快,宫里的人都知道苏顾进宫了。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因着安全问题,宫里面的人是少有出去的,皇子也是到了二十及冠才开始慢慢从皇宫分封出去,加上这分封也同最高的那个位置有些干系,所以,现在还有好些个皇子是住在宫里的。   苏顾在皇宫里面结怨不少,但是他受宠啊。在皇宫里,有时候聪明不一定顶用,但是受宠就是不聪明也是顶用的。苏顾的荣宠确实太过了,若不是定国王妃早逝,指不定就能让人脑补出什么风花雪月,宫闱秘事出来。   苏顾在宫里面受宠不可谓不碍眼,但是他有定国公这个后台,也就无甚大碍了,反正敢动他的人不多。   顾隽刚刚从太后宫里退出来,就来了一场偶遇。   “顾哥儿。”   顾隽微挑了挑眉,道:“诀恒。”   眼前这个人在苏顾的记忆里还是挺有分量的。三皇子。   当初也是三皇子陪着苏顾去了边疆,然后设计了对方,最后让他落得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虽然说有苏顾本人自个作死,但是若不是背后有人使力,好歹有定国公下属暗中相护的苏顾,哪里会落得那般结局。   也许是因为皇室数百年来不断的挑选美人入宫为妃,皇子的长相也没有一个差的。三皇子亦是眉目俊朗。他的披领及袖子是石青色,袖子上还有繁复精致的暗纹。衣领胸前纹路穿着各有讲究,正是一套再常规不过的皇子常服。   总之是比顾隽这个帝王朝服朝服不穿,瞎穿衣服的帝王来得规整得多。   顾隽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的。   三皇子是苏顾在皇宫里少有的交好的人,苏顾的破脾气除了一些趋炎附势的人,很少有忍得了他的。但是肯招惹他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而在皇宫里,真正同苏顾硬怼了数年不松口,两见两相厌的,也只有七皇子祁诀淮了。   苏顾后来并不很愿意进宫来,一来就是因为宫中相熟之人不多,二来到底不够自在。他也是恍然一日明白,纵然皇帝对他再纵容再好,他也不能当作自己就真的是皇帝的孩子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苏顾无忧无虑度过了大半辈子,唯一痛苦的不过生命最后时日。他张狂放肆,行事无忌,纵无才华惊世,智计超群,有时候有些关乎他自己的,他却看得清楚。   苏顾并非蠢到无可救药的人,他有自己的骄傲与傲骨,虽如过夜之花,风雨欲摧,碾作春泥,却到底惊艳过。若不是那点同顾隽的相似,系统也不会千挑万选的选中了他。   三皇子祁诀恒隐有“贤王”之称,也不知道含了多少“闲王”之意。那些隐隐包含讥讽的言语,祁诀恒素来是不去听的。不管如何,祁诀恒在外的形象,到底是不含任何野心的。至少看起来无欲无求,因着他的母家身份也不高,并不能支撑起他多余的野心,所以他这个人瞧起来是格外安分的,除了同苏顾这个天下最不安分的人关系不错,他几乎看不出什么错漏来。   “顾哥儿这是要去找父皇?”祁诀恒问道。   顾隽微微勾起唇角:“当然。”他微笑看着祁诀恒,眉目间流转着无上的骄傲与肆意:“想来祁叔也是想我的。”他说这话,并没有丝毫顾忌祁诀恒这个并不如何得皇帝喜爱的儿子的想法。无论是苏顾还是顾隽,都不会在意这个,区别只在于苏顾出于无意,而顾隽故意而为。   顾隽本以为祁诀恒定是嫉妒苏顾的,只是因着苏顾没有防人之心才着了道。而且苏顾的言行举止有时也确是拉仇恨了些。但是祁诀恒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相反他还笑了起来,应道:“是极。我觉着父皇也是想着顾哥儿的。”   顾隽微挑了唇畔,又将那点弧度压了下去:“祁叔自己想来见我自然是会来的。他不来见我,也不需去见他。”他突然弯了眉眼,一派天真无辜的模样,似还有点调皮,又像是有点负气。   祁诀恒表情中就多了点复杂,然后又释然:“我们去御花园走走,”他笑着道,脾气好像有几分绵软:“你可知,御花园的花儿开了,大司农近日从田地里寻出了一株并蒂花,前些日子献上来,这会儿就放在御花园里面。可算得上是稀奇。”   “并蒂花……”还真算不得什么稀奇,顾隽是不在乎这个的,花花草草从来不是他在意的对象。就是下面献上来什么奇花异草,顾隽瞅瞅就随便放那或者赏给别人了。   “顾哥儿不感兴趣?”祁诀恒仿佛看出了顾隽的想法,想了想,笑道:“并蒂花也不算得稀奇,稀奇的就在于,前些个可不是开花的时刻,它开了,还开得极妙,这些个儿日子也一直开得好得很,没半分要凋的模样,可不是稀奇得紧了么。而且那花究竟是什么花儿,现在也没人说得出个什么来。红色的那朵,同白色的那朵模样都不带重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可不就是两株截然不同的花儿,哪里想得到是并蒂而生。”   顾隽笑了:“那是有点意思了,去看看也无妨。”   祁诀恒到底是不是包藏祸心?他的表现是真是假?现在竟是看不出半点端倪来。之前露出那点复杂,却也是情理之中,未有出格之处。莫非当真是演技天下无敌?顾隽也不露声色,若是祁诀恒当真心机城府如此可怕,苏顾的下场倒是一点不意外了。   顾隽心中所思所想祁诀恒当然不知,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环顾了四周看见没人,他低声凑到他耳边道:“这并蒂花,也是不简单的。若单是这样,怕是凶兆祥瑞尚未可知,你猜猜,它怎的就被定案祥瑞了?”   顾隽挑了挑眉,有点讶异:“哦?难道这并蒂花除了你先前所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祁诀恒压低了声音:“那是自然。”   顾隽本来毫无兴趣,现在倒是被挑起来几分好奇:“怎么个不简单法?”   “前些日子你没进宫,自然也是不知道,宫中闹过一次刺杀。”   “刺杀?”顾隽倒真是有点讶异了。豫国国强民富,四海升平的假象维持了数十年,而昔日豫国的强大也映入了所有其他国的脑子里面。莫说国内,就是国外,也不该有人有胆子来刺杀皇帝的。至于什么前朝余孽,更是数百年前的事,早已碾作了尘埃。现在也并没有沦落到百姓揭竿而起,起义的地步。   “是的,刺杀。不过这事最终是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刺杀皇帝这事,可以“不了了之”?那他只能道一句这皇帝倒是大度得很。古往今来,哪一次刺杀可以这样轻描淡写,一掠而过似蜻蜓点水?   祁诀恒顿了顿,想了想道:“严格说来,算不得刺杀。所以这事儿也因此得以轻易掩过。”   “那到底是什么事?又与那并蒂花有什么干系?”顾隽皱了皱眉,道。   “顾哥儿莫急,且等我慢慢道来。”祁诀恒安抚了一下顾隽,说道。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刺杀,而是一次意外。当时那道人突然出现在宫里,披头散发,一看就不是什么易相与之辈。据当时皇帝所说,他眼见着那人出现,看起来像极了半夜游离的孤魂野鬼,皇帝是不大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物的,所以他臆断那是刺客,当时就欲要高喊起来。那道人不知做了什么,竟轻而易举止住了他的言语,他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了。   那道人当时说了些什么,皇帝并没有好好听。心中只觉恼怒。那道人一走,皇帝竟是能动了,当时就大喊捉刺客。岂料当时追出去,却看见那道人在宫墙之上,白袍蓝底,衣袂飘飘,那原本披头散发,一看便知并不正经的发,在月光下,翩然欲仙。而后瞧了皇帝一眼,竟是踏云而走了。据当时见着的侍卫所言,还隐听闻有鹤唳云端之声,那脚下竟是猛然升起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来。这哪里是刺客,分明就是得道高人了。当时走之时,那道人仿佛又说了些什么,但是侍卫却没一个人听清楚,就皇帝听明白了,当时就撤兵回寝宫了。这事最后被皇帝禁口了,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皇帝却没有隐瞒几个儿子的意思,所以祁诀恒也才知道那么清楚。   “那道人此来,同那并蒂花有关系?”顾隽没注意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直击中心道。   皇帝回了寝宫,再一认真回想道人的话,竟因为他之前并不很认真听,竟是回忆不起来了。苦思冥想,却也不记得了。当夜睡下,他就做了一梦,梦里那道人竟不是疯疯癫癫,披头散发的模样,他容色清冷,白发如霜,一副登仙模样,言说不日将出并蒂花,关乎国家社稷。花生未必国盛,花凋却定然国灭。皇帝未必有多信,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花就被搁置御花园,倒也得了很精心的照料。这并蒂花,就也算作祥瑞,不过却不得皇帝重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我更文了,没写论文跑来更文了。   写了近一个月多月,终于码出这么一章,大家珍惜看23333333   二十几号考完,近两周就要期末了。   居然还有人看,我一直以为我这么久没更,大家都走了呢。致歉一直等着我的小可爱们。然而还是不可能好好更新,要考了_(:_」∠)_ 第13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3)   “没想到倒有这么一段故事。”顾隽笑道:“我倒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瞧瞧这并蒂花是个什么模样了,有没有你说的那样神奇。”   “哈哈哈哈哈,”祁诀恒笑了:“不说这段异事,这花本身也是够奇特的。不过如今硬被那道人加了一道关乎国祚,怕也是不敢怠慢了去。依我看来,这花哪里就关乎国祚了。”他摇了摇头:“怕是父皇也未必多放在心上,不过那道人太神异了些,也不好就此对那并蒂花做些什么,倒不如养着,左右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一株花而已。”   顾隽正欲调笑几句这并蒂花——神仙鬼怪,他俱是不信的。这时,系统却突然说话:“这并蒂双花,确实关乎国运。”   顾隽心中讶异,这系统所说之话确有几分可信,左右与那并蒂花同归于神仙鬼怪之流。【那花死了,这豫国莫不是还要亡国?】那可不是什么吉兆了,这花就更像是不详之物。他可还没有忘记祁诀恒那句“花生未必国盛,花凋却必定国灭”仿佛无稽之谈的话语。   系统肯定道:“是的!此花若死,豫国定亡。”犹豫了一会儿,系统吞吞吐吐道:“宿主,你对那花注意着些。可能与你有什么关系。”   顾隽微一挑眉,这事倒是有意思起来了。正准备多问几句时,突然听到了祁诀恒的轻声低唤。   “顾哥儿?顾哥儿?你走神了?”   顾隽当即就切断了与系统的联系。然后舒缓了眉眼:“这花这么神奇,若是我看中了它,也不知道能养不能。”   祁诀恒听了很是讶异,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皱起了眉心:“这花怕是会引来大麻烦。若要养,却又有几分不妥。”他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可是我喜欢。”顾隽就这么一句话,语气淡淡,却又透出无比的骄傲来。谁也不曾去折损过他的骄傲,所以他能有这样令人炫目的性子。不过放在苏顾身上,这性子多多少少会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无知无惧与不知天高地厚,放在顾隽身上则是理所当然的帝王睥睨。   祁诀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似艳羡,似仰慕,似向往……终是把想说的言语全然咽下去了。他定定看着他:“你开心就好。”   顾隽当然知道这花会引来麻烦,而且还不是一般两般的麻烦。可是若当真如系统所说,这花与他有几分相干,那么麻烦,也就无所谓麻烦一点了。至于这其中又会牵扯到何种阴谋算计,他拒绝去想。   皇帝对于苏顾,确有一种只要他不谋朝篡位,所有要求一应允他的纵容。而这种纵容,也必然会顺延到顾隽身上。不管这种纵容来自何地,因何而来,都不重要了。   两人终是到了御花园,顾隽一眼就被那花吸引了注意力,那确是极具天地造化的一株花,并蒂而开,颜色殊异。红色那朵远看而来,不像是花,倒像是一朵燃烧到极致的火焰,热烈而张扬。白的那朵,却又太纯白了些,就像皑皑白雪,说不出的冰清玉洁,卓尔不群。像是一捧白雪,落在了花枝上。这两种差别极大的颜色杂糅在一块儿,像极了水火不容,却又有一种诡异的融洽。   祁诀恒说话了:“这花第一眼看来格外令人惊艳又神异,然而却又不知为何,若多看几眼,却又没了那种惊艳。”他摇了摇头:“不过是一株花得了天地造化生成如此模样,却总有些装神弄鬼之人,要将这种天地造化牵扯到国家社稷上来,也不知是何等心思。”祁诀恒对那花倒像是没了多余的关注,反而将注意力全然给了那个道士。   这不应当。顾隽定定看了一眼那并蒂花,仿似轻描淡写一般,将目光移了去。他现在倒是信了系统的话,这并蒂花定是同他本身有些联系的。像是了解到顾隽的疑惑,系统突然发言道:“这并蒂双花集天下气运,自然有其殊异之处,掩盖自我神异,弱化他人眼中存在之感还是有的。天地气运所钟欲要掩盖什么,哪里是普通人能够看透,就是有帝皇之气,龙脉庇佑,亦是无用。”   顾隽讶异:【这天下气运,竟是在了一株花身上?】那这豫国若是亡了,真的是半分意外没有的。系统这话也听起来格外不靠谱了些。哪有一国气运系之于一花的道理的,就是最荒谬的天道,也断不敢这样胡来的。【这花莫不是还要修炼成精?】   系统卡了壳:“这个并不知晓,这花乃是天地所生,之前的命数,断没有这花的现世的,那这花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就无从知晓了。”   【无用。】顾隽一甩袖,就此搁置系统,任由这货委屈哭晕在角落。   祁诀恒自然是不知道顾隽同系统之间的事的,他只见了顾隽本移开了的目光,又移回了那株花身上,像是对那花不胜欢喜,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祁诀恒皱起了眉头,低下了头,似有些不喜,又多了几分厌倦,然而很快又恢复了表情,说道:“顾哥儿真是喜欢这花呢。”   顾隽恰巧掐断同系统的联系,就转过头,对他笑:“自然喜欢,可觉着红色这朵,配极了我?”   祁诀恒抬眼去看,仿佛被什么灼了眼睛,忙收回了目光,看其他地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应道:“自是……极配。”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让人心生不满,下一刻又会让人觉得,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就该这样张扬肆意。那一席红衣,当真是灼伤人心。他抚上胸口,将那一瞬失衡的心跳,猛然压了回去。   顾隽也不在意祁诀恒,感觉出了祁诀恒的异样,但没有察觉出恶意,也就不甚在意的忽略过去了。   正在两个人互语之间,一个人声却突然响起:“顾哥儿,老三。”   顾隽转头望过去,却正是皇帝。   “祁叔。”   “父皇。”   皇帝点了点头道:“听顾哥儿话,是喜欢这花?”皇帝站得不远,微微笑了看他。他穿着常服,鬓发微有一丝白,被宫女的巧手掩盖在乌发之下,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精神奕奕的模样,有一点发福,却依旧看得出来年轻时俊秀的轮廓。他表面是看不出来任何自负与狠辣,反而看起来和蔼得不像话。   “我很喜欢。”顾隽就站在那直视着皇帝道。他看着皇帝的眼睛,很直白道,没有任何掩饰。   皇帝笑了:“顾哥要养吗?”   顾隽轻笑了一声:“既然喜欢,当然也可养着。”   皇后也是跟着皇帝一起到御花园的,她轻皱起眉头:“顾哥儿,这花也不过颜色奇异了些,你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哪里照顾得好娇弱的花,左右不过一时新奇,何必非要要了去。”   顾隽看了一眼皇后,低下头,微应了声:“哦。”很明显的喜怒。   皇帝似乎看不下去了,于是说话了,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顾哥儿当真要养?可有听过关于这花的传言?”皇帝好似无意看了一眼顾隽身边的祁诀恒道。   顾隽自然是听明白了皇帝的话:“有所耳闻。”   “那你可还敢要它?”皇帝的声音突然低沉,不辨喜怒。   “左右不过一株花,看得上它,它自然是天下第一,看不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顾隽笑言道,带着苏顾特有的无所顾忌,又仿佛有几分天真无邪畅所欲言的肆意。   “这花可不寻常,顾哥儿若是要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若是养不好,却是要受罚的,如此,可还养不养?”皇帝微笑道,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让人分不清态度。   顾隽可不是苏顾那么天真愚昧的人。皇帝想要看苏顾无所顾忌的模样,却又隐隐有一点忌讳这花是否当真又有神异之处。也因此,造成态度不明。   “自然是养。”顾隽笑道:“若是就此退缩,却也未免太胆小怕事了些。喜欢自然就要养着,怕什么麻烦。”   皇帝听了这话,神色微变,又笑了起来:“顾哥儿说得不错。喜欢当然是要好好养着,也就不怕什么麻烦了。不过这花也不同寻常的花,平常花死了也就死了,这花若凋了,顾哥儿可是要受罚的,如此,怕也不怕?”   顾隽眸光微转,皇帝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这花关乎社稷,他若是养死了,这惩罚自然也不是小打小闹,指不定就是灭门的大事。他若是退却,皇帝肯定也是不高兴的。这件事,本就没有选择。   “怕什么!”顾隽笑了起来,无比肆意:“我苏顾怕过什么!”他笑得那样无所畏惧,就像天空也因为他,变得明朗起来,仿佛前途无惧,天地也倏然开阔起来。   顾隽看见皇后眉头又皱了起来,然后撇开了眼。皇帝倒是用很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大笑:“那这花,顾哥儿带走就是,今日承诺的事情,就此记下了。这么多人看着,可是耍不了赖的。”   “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 第14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4)   顾隽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捧着那株花。因为一路坐着马车回定国公府,所以看见他怀里抱着那花的人,也寥寥无几。   而他刚回到府中,大丫鬟就来说,云锦阁的衣物送到了。   顾隽也没有多上心,直接吩咐了送到房里。左思右想,这么一株花,也不知道该摆在哪里为好,他是没有研究过花的,那都是文雅人干的事,比如丞相。   若是寻常时候,这花扔了也就扔了,死了也就死了,再珍奇也不过是株花。但是这花,却是不同寻常了,他仿佛能感觉到,一种心率相连的不寻常之感。这种感觉太新鲜了,就像有人心脏贴在他耳边,微微跳动的声音。   这花,约莫是真的要成精了。   顾隽摸着下巴看着这花,问系统:“这花这么金贵,寡人是不是要特地的找个善侍弄花的来侍弄?”   系统:“……宿主自己能够胜任就自己养也行。”   “什么都要寡人亲历亲为,要下人有什么用。”   “……”宿主你是个坏人,你根本就没有在问我意见QAQ。   “少爷,这是云公子送来的请帖。”   顾隽挑了挑眉,讶异道:“云沐鸿那家伙也会送请帖?不都是直接上门来拉人的?”也无怪顾隽这么想,但是林徽亦和云沐鸿若是约人,确实是从来不走这些礼节的。   说着,顾隽打开了请帖。然后端正了容色。这请帖却不是云沐鸿送来的,而是云沐泽。   自前些日子一别,顾隽并没有再见到云沐泽,彼此之间的书信却是没有断的,他自然也知道,这人近期将自己锁在屋里,竟是认认真真的研究起来豫国的地理还有一些他国人文,并且结合兵法,颇有见底,不过终究没有上过战场,点子虽好,却不是能够就此施以实践的。顾隽虽然看出来其中错漏,却也不好就此点出来,若是问及他怎地知晓,那可是绝大的一个漏洞了。难不成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天纵英才,生来就懂得许多战场上的事吗?   这么一想,顾隽摸了摸下巴,好像也不是说不通的样子,毕竟定国公骁勇善战,作为其子,耳濡目染知道那么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想是这么想,但是这邀请却是要去赴的。大丫鬟却敲了敲门进来,手上端着什么,定睛一看,那盘里却是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   顾隽还未问话,大丫鬟却说话了:“少爷,云锦阁定制的衣物已到,可看是否喜欢,若是不喜,略言一两句不喜之处,婢子着人去改,定是要少爷欢喜才好。”   顾隽也并没有多报什么希望,左右这衣服是不能做得比他在景国更好了。不过如今他所处境地已完全不同,自也不能多求什么,虽不能说是勉强,却也道个凑合二字,也算足够。   触手摸上衣裳料子时,他很是惊讶,这料子触手生凉,认真辨认却是天山冰蚕的蚕丝所制,冰蚕丝虽说稀罕,但是权贵之家都是能备起个一匹半匹冰蚕丝的,况且冰蚕丝的颜色更是透明雪白色,而这料子却是极其艳丽的红色,若说是浸染出来,这颜色未免太浑然天成,况且冰蚕丝哪里是那么容易浸染出颜色的。那么也就只有解释了,这是真正世所罕见的血蚕丝所制成。   血蚕丝当然是所谓的血蚕所吐出的丝,但是材质比之冰蚕丝犹有胜之。而若追溯血蚕由来,多数人不知,顾隽却是知道的,血蚕亦是冰蚕中的一种,若要细论,大可叫做血冰蚕,而千万条冰蚕中方出这么一条血蚕,而且不同冰蚕吐完丝结茧破蛹产卵才亡,血蚕是吐完丝后便死,绝无可能活下来的。那么能够织成一件衣裳的血蚕丝,有多珍贵自不用说。   这云锦阁……背后势力倒是大有来头,就是如今的皇帝,也莫想制出这么一件衣裳来的,而云锦阁却做到了,还送给了他,这其中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宿主,这衣服是好东西!”系统慢来的提示顾隽充耳不闻,他已经认出了这衣物,哪里还需要什么提醒。   “……若宿主允予系统回收此衣物,即可为宿主提供便利,更好完成任务。”过了半晌,系统说道。   【哦?】顾隽仿佛饶有兴致反问了一句,然后语气却猛然冷淡起来:【不允。】然后竟是切断了同系统的联系。   顾隽抖开那红衣,不同于他景国的红衣,不曾有繁复华美的暗纹,它只是普普通通一件红衣,半丝花纹都是没有的,但是款式却是极其大气,一般人怕是穿不出来感觉的,若没有气势,这件衣服便是废了,款式奇巧之处,自然也无处凸显。   “少爷可喜欢?”见顾隽打量了一会儿,大丫鬟出声问道,她自然也瞧出顾隽还算满意,然而顾隽口中未说,她却是不能轻易的做下定论的,她一向是最尽职的那个,面对主子不多思不多想,面对主人的事却面面俱到,无一不周,这样的丫鬟,去哪里都是让人喜欢的。   顾隽点点头,大丫鬟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少爷若是要去赴云公子的约,此时便应做准备了。”   顾隽摸着手上的衣裳,他素来没有委屈自己的想法,既然有了更好的,为什么还要穿凑合的衣服?那自然是不存在的。   云沐泽作为天下第一公子,自然是不缺所谓朋友,但是感情自也有远近亲疏,这次并不是要组织什么大型文会,惹来众才子作诗品评,当然也没有那么大的排场了,这只是朋友之间,小圈子的聚会。   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云沐泽面容上忽带了一丝惊喜,像是某个期待已久的人应约而来了。在座诸人也不过三五人,都是同玉华公子交情很深的人,该来的都来了,虽然云沐泽透露过会来一个神秘人,这个人是谁,却是没人知道的。而这个人竟能让名满天下的玉华公子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个人究竟是谁?莫不是某个大儒,或是某个异军突起颇得玉华公子欣赏的人物?他们不由好奇的看向门口。   当顾隽踏进厢房时,整个包厢出奇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这张脸,那是非常熟识的,京城几乎没有不认识这张脸的人。也正因为认识这张脸,所以他们才费解。若说能让玉华公子露出喜色的是眼前这个京城鼎鼎有名的纨绔,他们俱是不信的,但是事实上,又容不得他们不相信。一时之间,包厢里有了一片诡异的缄默。   很快,聪明的已经回过神,用一种打量的眼光看着顾隽。无论外边风闻如何,能够得到玉华公子如此对待的人,岂是凡人?若是当真玉华公子是个好接近的没有半点心眼的傻白甜,这里的人,也不会只有他们几人。   能同玉华公子做朋友的,自然也不会是太过蠢笨不堪的人。至少智商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至于情商上面……这个就因人而异了。   打量着打量着,真正聪明的人已经看出些许端倪。   红色是一种非常考验气质的颜色,如果不慎,就会流于艳色庸俗。然而于这人,就仿佛红色天生为他所生,是他揉捏手心可以肆意玩弄的颜色。   他不过是那么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里面诸人,就让人联想到,淡漠,蝼蚁一类的词。一个真正的纨绔,他可以张扬可以跋扈,可以无脑可以暗有心思,但是万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也许不是一个真正的纨绔,但是这种张扬而又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态度,也难以让人喜欢。   这本就是朋友之间的相聚,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顾忌。因此有人就明显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沐泽你怎么请了他来。”那人皱起了眉头,说道。看起来对苏顾映像相当之不好。并且并不打算掩饰这件事。   云沐泽看向那人,神色恳切道:“明瀚,不应无礼,顾隽是我知己好友。”   明瀚深深看了一眼顾隽,皱起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但是显然还是看着了云沐泽的面子上没有在说什么。   说完云沐泽拉着顾隽进了包厢,将门闭了去。顾隽也没有反抗。若是方才面对明瀚的质疑云沐泽置之不理,抑或假意呵斥,故意拉开距离道上一句“苏公子”,顾隽保准二话不说拂袖而去。虽然被提及真名依旧有微妙的不适感,但是云沐泽的表现至少很令他满意,也就无所谓其他人的态度了。   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云沐泽,至于其他人,什么态度什么语气要做什么,同他有什么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   克服种种诱惑码出这一章,昨天认认真真码了一天,今早上才完工。   唔……还有人“吱”一声,不然发完这一章我又要神隐了_(:_」∠)_ 第15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5)   “宿主,能得到男神信任的人都在这里了,定是这几个人中某人出卖了他,你可不要不把他们放在心上。”系统冷不丁出言提醒。   顾隽眉目轻轻扬了一下,无论系统是何目的,有何意图,这句话却是说得分毫不差的。系统多数时候是并没有什么用的,如今倒仿佛找出些用途来。   得了系统的提醒,顾隽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到底正色了起来,他也觉出自己的态度上有些不对劲。过于骄狂了,这不像他。顾隽狂且张扬,世人皆道无所惧,谓之目下无尘,不可一世。实则他虽肆意张狂,却并非目中无人之人。   估摸着也是他渐渐发觉这个世界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是梦中该有的模样。于这个世界,他虽未觉,但到底心里没有真实感。没有真实感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这代表着无所畏惧,肆无忌惮。而顾隽现在显然已经有些出格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这样不对。顾隽默不作声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那种因他本身地位气质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也瞬间消弭无形。无论是那种淡漠无情,还是那种居高临下仿似蝼蚁一样的眼神,都仿佛只是他们做过的一场梦,从来不曾出现过。   顾隽狂傲却不自大,嚣张却非凌人,张扬肆意从来不是肆意妄为。若非如此,景国人才济济,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人,若顾隽当真张狂无脑,哪个肯留下来。   顾隽随着云沐泽坐了下来,并没有多做什么,反而收敛了气势。顾隽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轻易忽视过去的人,不管他是否有意,他身上都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眼神的力量。这也许同他从来是个张扬的人有关。   但是他既然表现出了安分的模样,他们也都故作了相安无事的模样。   除了明瀚依旧拿着眼神余光瞟着顾隽,他显然只是因着云沐泽的原因不去追究,他心里却并不是不在意。   这里加上顾隽也才五个人。云沐泽简单介绍了一下,因着这只是简单朋友之间的相聚,他并没有郑重其事点明身份,只是普普通通彼此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介绍简略,只粗略交换了名字,倒没有深入更多。顾隽粗略将两人名字对上号,一则是谷经纶,一则是宫霜季。   谷经纶听名字就像满腹经纶的书生,年纪较大,比较稳重的感觉,但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那种持重之感。他就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也给人一种,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之感。而宫霜季同名字一般让人觉得相仿,虽不曾有冷若冰霜之态,却也嫌不大够热络。当然,顾隽是属于那种,不需要介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人物。   知道是一回事,好像发现了顾隽并不如同传言中一样又是一回事。顾隽到底是个硬插进来的人物。因此他们都非常一致的并不多看顾隽,甚至于有意无意的无视了他,来到这里的,自然也有本事做到不动声色吸引人的注意力。连唯一看起来较为稚嫩的明瀚,也渐渐沉入他们描述的情形,对顾隽不再耿耿于怀,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了。   知道顾隽或许不是同传闻中一样的纨绔是一回事,接不接受他,就是另一回事了。云沐泽又不是傻子,如果没有干扰,自然能够看出来这种排斥,但是他却被有意无意的转移注意力到他现在正关心的事情上来,也就难免疏忽。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不动声色的孤立依旧很快被打破。   云沐泽之前著书一论,虽未落实,他却依旧在各方搜集资料,那两人以此吸引云沐泽注意力,却不料,当谈到兴奋之处,云沐泽抬头便叫了顾隽,询问相关事宜。   以云沐泽来看,在座诸人才学自然都是上上的,然而顾隽的建议格外令人耳目一新,他仿佛坐于高台之上,极眺四海,囊括八方,不是说他高高在上,而是说他的意见本身就立于极高的层面。那是一种让人赞叹的卓越见识。不同于未经实践的空中楼阁,他总能一针见血找到最致命的地方说出来。云沐泽所富有的正是理想,所缺乏的正是实践。很多东西就难免失误,出现想当然的局面。他自己在和顾隽交流过后,非常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唯有这几人知道云曜的观点想法,最后所著的书定然他们也是知晓的,那么,是谁,最后背叛了他们?顾隽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三个人。宫霜季心思内敛,但是还没有说得上城府,谷经纶笑意清浅,正是风流公子模样,而明瀚,他连想法都写在脸上,心思也足够澄澈了。   云沐泽问他的时候,顾隽倒是没有推脱什么,他并不是侃侃而谈,多数时候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就像他当真是云沐泽请来的观光的,只有云沐泽问到他时,偶尔说那么一两句。   然而不过是那么一两句,三人的眼神也逐渐变了。自古文人相轻是事实,但是真正的有识之士,却不会让这种内心的自傲真正的放纵下去,成为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存在。   顾隽进屋之前高傲过分,仿佛目中无人的态度惹来三人不喜,但是进屋之后竟平和很多,更没有那种让人不喜的俯视之感了。忆起苏顾纨绔无脑无法无天的名声,三人对视一眼,自以为懂得了什么,对顾隽态度也好起来。   “宿主宿主宿主,万一他们把你的不平凡透露出去怎么办?”系统又开始担忧道。   既然怀疑此中有叛徒,还不如养精蓄锐,当做自己当真一点本事也无,系统虽然不懂什么朝廷算计,却也看得出,皇帝对苏顾,不过是当个吉祥物养着,惯着。若是这吉祥物生出了獠牙,怕是……   顾隽自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心中自有算计,不过其中道理他也不欲同系统说道,便也做了狂妄的样子来:【寡人此生有何惧哉!】倒是他平时十成十的模样,未有半分奇怪之处,系统也就不再言语。   系统是好是坏,却终究不过诡秘之物,值不得信赖,哪怕如今是足够的无害之态。   顾隽素来是极会笼络人心的,不是他圆滑周转,八面玲珑,他这个人素来不是这样的。光是他的肆意狂妄,也是做不好八面玲珑这个事儿的。而是他这个人,便不是故意,也会让人不自觉为他所吸引,逐渐向他靠拢——我们不妨将之称为帝王之气,明君之相。   便如当年震惊四海的“斩杀来使,挥兵直指”事件。经事的那个老臣,兢兢业业,却并非重臣,若非如此,那些来使再没眼色也不会冒犯了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顾隽必将息事宁人,他最后却雷霆一怒。试问,这样的帝王,便是他任性些,狂妄些,又有何妨?!他护得住大景,护得住臣民!   常言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而顾隽,不过是将“主忧臣辱”换了一种解释而已。主/忧/臣辱。这样的帝王,是好是坏,群臣心中自有定数。   待几人分开时,系统看顾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谁能料到一开始对其爱理不理,心怀间隙,后面竟也成了仿似欲为顾隽肝脑涂地的模样呢。几人就仿似这么谈了一下,竟似有了一种,顾隽欲要造反,他们就为他造势的感觉。   这当然是错觉,但是却也足以说明一些情况了。   “宿主宿主,你看出来了谁会是背叛的那个人吗?”待顾隽离开时,系统又忍不住说话了。   顾隽脚步一滞,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就像祁诀恒一样,对于这几个人,他同样没有看出来什么。他们的模样就像,他们从来是云沐泽的挚友,绝不会对他做出任何不好的事。顾隽的眼光是少有出错的,也没人能够在他眼下装腔作势。   那么那件事,也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则,他们现在还没有生出其他心思,二则,当初泄露之事,另有蹊跷,同云沐泽的挚友关系不大。不论是哪一种,以如今的线索,也是得不了一个答案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个人瞒过了顾隽。顾隽毕竟不是神,出个错看不清楚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倒是得赞一句,那个人演技超群了。   顾隽是把云沐泽送到了府上,这才转身回定国公府的。   分离时,云沐泽对着顾隽笑言道:“顾隽今日令我倾仰,仿似比往日更显风采。”顾隽笑笑,回了一句:“云曜之姿,天下皆知。”云沐泽摇头笑了笑,本欲邀请顾隽去云府,却被婉拒,只能表示遗憾,方告别进了府里。   而顾隽途中恰巧路过了云锦阁,虽然对于云锦阁送来的衣服有些惊讶,有所揣度其中心思,顾隽却是不愿意去多想太多的。有所思有所求,自然会找上来,同不同意就是他的事儿了。若是无所求就更好了,何必现在想了良多,枉费心思。   然而这一次路过,那云锦阁,倒是真的有人找他了。看着身前的带路的小丫头,顾隽表情无波无澜。车到山前必有路,云锦阁若有什么心思,他走这一遭,也就该明了了。至于若是想对他不利……那就尽管来便是。   记忆里突然想起一道炙热的目光,顾隽皱起了眉头,还是跟着小丫头踏入了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我失踪一个月收藏到了40,所以回来更新了。请不要问一个剑三玩家的作者去哪里了……   话说要开学了。   还有人看吗,有人的话更新,没人我就弃了这篇了,虽然大纲列过了。列大纲一个月,弃只需要几分钟对不对。   新脑洞剑三同人,已经写了一章了。噫!   现在应该是……缘更orz。 第16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6)   云锦阁,云锦阁,几乎承包了京城上层人士的衣物制作,所有人都以得到一件云锦阁阁主亲手制作的衣服为天下第一幸事。无论男女,若得了云锦阁阁主的喜爱,着了其亲手所制的衣衫,必然是光华照人,可压全场风姿的。然而云锦阁阁主眼光挑剔,数十年只有寥寥几人得了他的青眼。但好在云锦阁本身的衣物制作也是极好的,定制虽贵,却也能有一件天下无二的衣物来,久而久之,关于云锦阁阁主的事,倒更似一个传说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顾隽冷笑:“我得了你的青眼,应当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不!不是这样的。”那人眼睛发亮看着顾隽:“我不是想说这个。我只是想说,你是第二个让我看见就脑子里有无限灵感的人。”   又是这样的目光,仿佛要把人剥干净一样炙热的目光。顾隽已经确认之前在街上看着他的就是这人了。他扯了扯唇角好像讽刺,又仿佛似笑非笑:“第二个?”顾隽从来是第一,没有人能让他当第二个。从来没有。   “第一你肯定也知道的。”那人道:“玉华公子!只有他了。除了他,还能是谁?”他看着顾隽:“那一天看着你们俩从街前走过,我脑中一瞬间迸发了无数灵感的火花,当日心里面就有了想法,随后就裁出了我非常满意的杰作,也就是你身上这件。”他眼神狂热的看着顾隽:“你们两个,值得世界上最好的设计,穿最独一无二的衣服!”   顾隽看着他:“你叫什么?”这样的态度,顾隽倒没有害怕,下朝之后这样疯疯癫癫的,甚至在朝堂上好像也是这样脑子有病的朝臣,大景其实不少。   一开始他还能露出两分沉痛,他收了一窝子脑子有病的大臣,后来就无所谓了。这样的狂热,才能做出最好的政绩,也正因为这份狂热,没人能够比他们做得更好。想起神神叨叨预料晴雨,十测九不准一准恨不得天下都知道的神棍大臣,虽然顾隽觉得那一次准了纯粹是蒙对的。又想起了一天把自己扔在地里,一个月上一次朝的大司农,天天想要研究出来高产量的作物品种,却研究出来一大堆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顾隽突然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是脾气很好的人了。真的。居然能够容忍他们到现在。   “秦镜缘。”秦镜缘看着顾隽,眼神依旧闪着光一样。   顾隽也直视着他:“所以,秦镜缘,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说完了?”   “不不不,不是……不不不,也不是不是……”秦镜缘连忙道。   顾隽:“……所以到底是不是?”   系统:“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顾隽:【是有毛病。】   系统:“哇哇哇,宿主,你认同我的话了吗?开心哈哈……”   顾隽冷静的在脑子里下命令:【屏蔽。】   系统:……   秦镜缘过了一会儿才理清过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允许我为你做衣服吗?”   “你要做关我什么事?”顾隽看向秦镜缘,做衣服的又不是他。   “你知道一个做衣服的最要紧的是什么吗?不是做出来,而是穿上合适!各方面的契合。如果我做出来你不穿,那我做来有什么用。”秦镜缘道。   顾隽静静看着他,秦镜缘眼里依旧是那样的光彩。顾隽淡淡答了句:“可。”他只是风轻云淡说了这句,却好像帝王批示同意了什么一样,给人感觉心头枷锁一松,又无比的欣悦开心起来。   从云锦阁出来之后,顾隽就回了定国公府。   顾隽不爱在纸上写出来理头绪,他作为帝王之尊,那些东西无疑会泄露他的所思所想,他一般都只是在心里面暗自琢磨。   苏顾之死,源于骄傲过甚能力不足定国公去世,而造成他的死的直接原因是三皇子祁诀恒,还有皇帝的命令。这一点大约是可以避免的了,如果再有一次重演,虎符在他手上可就不是那么好拿出来了。至于云沐泽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期间又过两年,云沐泽的眼光更加透彻,把豫国当今情形看得更清楚,又不耻下问,问过平民商甲乞丐,虽然不曾远游几年,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比之前世,他能够做出的只会更好。而顾隽依旧被云沐鸿林徽亦拉着做京城鼎鼎有名的纨绔。林徽亦前世能够坐上他父亲的位置,他自己的能力当然不差,而云沐鸿本就是云家出来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早一年定国公就已经又奔波去了沙场,顾隽当然知道此去定国公不一定能再回来,只是在顾隽站在定国公面前问他的时候,定国公的回答,让顾隽默然无语。   他也曾上过沙场,也曾征战四方。一个将军,最后的归宿是战场,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定国公说:“我并不后悔,如今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就算出了意外,我也不会再留遗憾。”一个将军的信仰,就是保家卫国。   云沐泽在写的东西,已经临近了结尾。顾隽就知道,离事情的发生并不远了。说起来却不得不说云沐泽。顾隽觉得云沐泽可能有病。这一种病,就是字面上的病。   他有时候会突然就泪流满面,有时候又会以一种分外陌生的眼光看着顾隽,眼里都是痛惜。他会在有的时候,眼神就突然穿过了眼前的人事,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这一种毛病,说大也不大,也只是偶尔发一下,顾隽虽然有几分在意,也并没有拉着云沐泽硬要他去看大夫。总会好的,到后来,这种情况就少了,顾隽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顾隽看着眼前的棋子,突然说道:“天要乱了。”   云沐泽手下动作一顿,看向顾隽:“如何说起?”   “今日朝上的事情,听说了吗?”顾隽把棋子落于一地,道。   云沐泽点点头:“外朝来使。”   “上面那位,糊涂了。”顾隽毫无波动道。继续落子。   “慎言。”云沐泽道,也只是轻声提醒,他思索了一下,也落了一子:“如何说起?”   “宣扬国威,”顾隽顿了顿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外邦来人,也终归是外人。他赠与外人如此大数目的东西允其带回,又让对方使者远看了朝廷兵队布局,炫耀之时,又隐说了边关兵力几何,以为能够震慑别人。可是别人摸清了豫国底细,我们却对别人,一无所知。”   这种恨不得天下知道,自己钱多花不完的情形,依系统来说就是傻缺,人傻钱多速来的那种。   “……”云沐泽一时无言:“兵力这种……竟……也说了?”   “他做事素来都是随自己心意来的。只顾眼前,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等着吧……”顾隽抬眼望天,豫国这种烂在骨子里的庞然大物,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救?怎么救?他一介纨绔,能做什么?   “此举……宛若开门揖盗。”半晌,云沐泽才说出来话。   “开门揖盗?不……这是……皇恩浩荡。”顾隽拈着棋子,眯了眼,突然抬头对着云沐泽一笑。   云沐泽一愣,这样的笑容,仿佛讥诮嘲讽,又仿佛蔑视轻慢,让人不自觉就会想,如果……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的吧……   这种……让人不自觉臣服,让心为他所动的……君临天下的……帝王之风!   “皇上老了……”云沐泽收回目光,低垂下眉眼,好一会儿道。   “老了?你且看着,他做出的绝不会只有这么点。”顾隽眉眼淡漠。   云沐泽更是无言,他叹了一口气,低声感叹:“风雨如晦啊……”   “我在等一个契机。”顾隽突然落下一子,就此停下了手:“此子落盘,天下抵定。”   云沐泽一惊,定眼再看棋盘,发现真龙之局已经形成,真龙在天,他的棋子,再如何挣扎,也是回天乏力了。   云沐泽罢子认输,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今日的棋风跟往常大不一样,我一时没能防备住。”   “因为这不是我的棋风。”顾隽突然道。   顾隽开拓疆土掌握大局,而细节的思虑,处处小心,心思缜密,不露分毫布下惊天大网,这些都是另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丞相黎曜。   他开始思念他的丞相大人。虽然老谋深算,城府又深,但是他确实是一心为大景,一心为他的。有他在很多事情就会很简单,很周全。   云沐泽只是像黎曜,他并不是他。他虽然也能力超群,算不世人才,但是有些方面,他是没办法帮助他的。云沐泽太干净了,这种干净是各种方方面面的,品质高洁,眼不染尘埃,也入不得沙子。心怀梦想,却又天真。丞相永远不会这么天真,天真到可笑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云沐泽却又让人说不出嘲笑他天真的话。   顾隽叹了一口气,见到云沐泽,就好像窥见没有那么多心思的丞相。他喜欢这样的云沐泽,所以,他愿意搭救于他。无关系统,无关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打算……emmmm,遁走了。但是被基友劝回来了。所以,不坑……了吧……大概。不过不坑也是缘更。   拉快节奏,这一个世界高/潮快到了。   “风雨如晦”和“此子落盘,天下抵定”,是《山河破.安史之乱》里面的对白。没记错的话,对白超赞的! 第17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7)   顾隽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株花:“这玩意儿……是不是妖异了点?”之前这花已经足够奇特,而今日晃眼,竟看见燎原火色,细看,那花还是花,只是白的那朵更清,红的那朵更艳。这花,花期长得过分了,这几年间,它最多是合拢做花苞,然而却从来没有从枝头落下过。   “都说了同国运有关啊宿主!这不是妖异是神异!在别人眼里这也只不过是一朵花,也就你能看透表象,但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啊?”系统看起来都要跳脚了。   “嗯?”顾隽突然发现了不同,凑了过去,指头戳了戳花瓣:“这花还有脾气了?我说了一句它就焉了?”   “宿主你认真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啊,国运!国运你知不知道?!它焉了就是有事了!!!”   “有事?”顾隽神色依旧有几分散漫:“能有什么事,一盆花还能上了天去?”   “……哼,你等着吧,哼,不听系统言……”系统好像被气得不轻,自己一个系统窝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下午的时候,就传来了圣旨,说定国公战事失利,战死沙场,苏顾系定国公之子,应也为虎子,当思报效家国。圣旨中着苏顾暂代定国公将军一职,三皇子恒为副将兼任监军,即日启程。   这圣旨来得太突然了。不声不响的,没有先来报丧,倒直接来了这样的圣旨,皇帝……想做什么?   依着苏顾的性子,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几乎不言而喻。顾隽已经知道结局,却还是得走一趟形式,毕竟面子还是要做的。他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按前世的命轨来了。定国公还是死了。顾隽觉得有一点伤感,还有一点可惜,却也只是一点。定国公说那是他的归宿,那么说值不值都是虚妄了。只是定国公怕是没有想到,皇帝如斯薄情,他一死,就开始伸手撕裂极宠的假面了。虚假的宠爱到底是虚假的,破灭只需要一瞬。苏顾无所依仗,就凭着宠爱撑起他的一身骄傲,除此,他一无所有。然而,也幸好,顾隽不是苏顾。   顾隽收拾收拾就进宫了,进宫倒是依旧很顺利,只是见不着皇帝。当皇帝不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当然是怎么也见不着。哪怕这个人是苏顾,也不行。找到大太监的时候,他眉眼带着哀色,眼里却有几分责怪顾隽的模样,道:“顾哥儿还是回去吧!定国公战死一事,皇上朝上突闻此噩耗,一时难以接受病倒了。恐皇上见顾哥儿触景生情,因而老奴斗胆拦下顾哥儿。平日里皇上如何宠顾哥儿,想必不用多说,此次派顾哥儿去战场,皇上也极为为难。然而一来,虽定国公已去,但此时去顾哥儿好歹还能见上定国公一眼,二来,子承父业,皇上对顾哥儿期望很高,顾哥儿可不要辜负皇上。三来又担心顾哥儿遇上什么麻烦,又派了同顾哥儿交好的三殿下同顾哥儿一起去,皇上用心良苦,还望顾哥儿多多思量。”   顾隽也垂下眉眼,不再说要去见皇上了,只是转身直往宫外而去。   “宿主宿主,看现在这个样子,这老皇帝对你是真的好啊~”系统又开始蹦哒起来。   一路出了宫,闻说系统此言,顾隽抬起头来,眉宇间满是漠然,并没有丝毫被那番说辞说动的感性。他唇角几不可见的弧度带着深深的讥诮。   【你脑子被老鼠啃了吗?】顾隽道。   “嗯?诶?没有没有,老鼠这种东西啃不动我的!我又不是那种低级系统还有电路 ,他们才可能会被老鼠啃掉短路~”   顾隽听不懂后面的话,却听得懂前面的话,他也不想去深思系统是不是刻意要把他往坑里带——他要是真的信了皇帝是为他好的鬼话,还不得被坑得一脸血?系统是不知道他得了苏顾而后更多的记忆,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它真的就是那么认为?这一点上面顾隽并不想去深究。   也许是回程无聊,顾隽竟难得没有直接屏蔽系统,还解释了几句:【苏顾是在宫里养出来的,几斤几两皇帝还能不知道?以苏顾在皇帝面前的得宠,太监总管又如何?依旧得掂量着做事,但是他这次居然敢拦苏顾,其中没有授意,他敢吗?那番话,当真是他说的吗?】说了几句,顾隽就不再多说,而是闭上了双眼,好似疗养生息。他没有义务为系统解决疑难,这样的兴致也不多。   很快,皇上的圣旨就为京城的人所知。皇帝此举何意,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嫉妒不已,有的人只道是皇帝又胡闹了,还有的人深想下去却打了个寒颤。无论如何,皇上此举意味不明。皇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好坏,一块受着就对了。   当天林徽亦就带着云沐鸿闯了定国公府。   顾隽端着茶杯看着他们,表情风轻云淡,就好像那个即日启程将去送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林徽亦上前一步就夺了顾隽的茶杯,摔在地上,惊怒道:“你怎么还能怎么悠哉悠哉喝茶!你就不能在意一点自己的处境?”   云沐鸿眉间全是褶皱,本来是心不在焉的,被林徽亦这一摔唤回了神智,他拉了一把林徽亦,劝道:“别这样,林徽亦你也冷静点,苏顾自己心里面能好受?这是圣旨——圣旨你懂吗?”   林徽亦就哑了火气,表情还是带着暴躁,但是他强压着,询问道:“皇上还挺宠你,你去求求他,他会收回成命吗?”   顾隽本来心态平和得很,也不打算说什么的,见两人真的是很担心他,才顿了顿说出一件事:“今日得了圣旨我就去了一趟宫里。”   林徽亦惊喜道:“那——”   云沐鸿却没有那么乐观,他只是比林徽亦多想了那么一点,脸色就难看起来:“没有办法了吗?”   顾隽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皇上这是为我好呢,怎么好辜负他一片心意?岂不是显得我狼心狗肺?”他的样子像嘲讽像真心,让人辩不清态度。   林徽亦愣了一愣,瞬间领悟过来顾隽话里面的意思,很明显是进宫受挫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一时也低沉起来。看起来沉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一时之间,几人之间沉默得过分。顾隽就挑眉笑了起来:“何苦如此低沉?莫非你们就认定我是必死在战场上无疑?”   “打仗不是儿戏,我们想去相信你。”云沐鸿道。   我们想去相信你,但是却没办法相信,更没办法放心。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顾隽道:“你们应该相信我的。”他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平淡得过分,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应该相信他,他们本该相信他。   他们情不自禁点头,点完却突然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云沐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郑重开口道:“你心里面有数?”   顾隽微颔首。   云沐鸿就不说话了。   林徽亦原本浮躁而担忧的神色却渐消了下去,他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该做什么吧?”   顾隽轻笑出声:“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好!你知道就好!只你自己做事也要小心着点。”林徽亦好像决定了什么,他似乎认清了谁也阻止不得的事实,已经不再挣扎。   “你几时启程?”圣旨里的即日启程,并不算一个确切的日子,但是无疑,这个日子并不会太长。   “明日。”   “这么急?”   “有些东西,等待并不会改变它的结局。”顾隽低声道:“那么早与迟,差别又能多大?”   “那我们回去给你准备些东西。”   顾隽点了点头。他目送着两人离去,唇畔有了丝丝笑意。有些人,终会破茧而出。   “宿主宿主宿主~”系统又开始了。   顾隽心情不错,也没有责怪它的聒噪,只是也没有搭理它。不过系统素来自说自话是非常厉害的,顾隽不说话它自己就开始叨叨叨起来:“他们两个看起来真不错诶,你能够有这种朋友都要感谢我啊,你看我对你多好……”   顾隽:【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更好。大景现在如何?】顾隽慢条斯理道。语气耐人寻味。   “好……好得很……”系统缩了缩不存在的脖子,突然有一点心虚。“宿主你放心~完成任务回去时,离你离开时时间差距不大的~”   【任务……呵……】顾隽意味不明说了一句,却没有再说什么。   系统突然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哒起来:“宿主你不记得任务了?你别乐不思蜀啊,完不成任务你回不去的,你想想男神多可怜啊~你忍心吗?你们关系还那么好~”   【闭嘴!】顾隽冷斥道,他要做什么自己心里面有数,是自己要做,而不是受制于任务不得不做。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他冷然道:【你要教寡人行事吗?】这等妖物……莫要被他抓住把柄,否则……   “没没没……不不不,宿主你误会了qwq……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离玉华公子出事的日子也近了……我呜呜呜……我自己屏蔽自己……”系统果然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爬出来更新…… 第18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8)   顾隽突得了系统一句提示,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云沐泽出事竟也是在这些日子,当真是应了多事之秋这句话。   云府……不管合适不合适,大概还是应该去一趟的。顾隽心里面大概很清楚,皇帝这样前后脚下令大概还有他自己同云府二人关系亲近的原因在里面。原先老老实实只同云府纨绔来往,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顾隽平常又不曾掩饰,皇帝哪有不知道的,也许心里面早就扎了刺了。这么说来,还有几分自己作死的缘故在里面。反正作不作死都得死,差别也不很大。顾隽无所谓的想道。   顾隽很少来云府,他们多是约在外面的,他一去拜访,当即是认为来找云沐鸿的,然而……云沐鸿并不在家。看样子他是真的和林徽亦去看能给他准备些什么了。在顾隽表明是来找云沐泽的时候,那看门人还有几分不可思议,但是还是去通报了。   云沐泽很快就出门来了,他极力掩饰,但是他的的眉目间依旧有着可见的深浓的疲惫,看样子他最近都歇息得不大好。   他看见顾隽来,还是非常高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两人往里面走,顾隽叹了口气,还是询问道:“你最近在做什么?看你神态似是不大好。”   云沐泽愣了一下,道:“我在写东西。”   顾隽了然,他当然知道云沐泽在写什么:“你不是早就临近完结了吗?最近怎的突的就这么急?”   云沐泽揉了揉额头,道:“我推翻了一部分重写,所以又废了一些功夫。近日梦中预兆不大好,我想尽快写完,到时候你也能看一看。”   “梦中预兆?什么梦?”顾隽问道。   “说来也是无稽之谈,只是我自己心里面催促着快些写完,你若晚些来,我就该写完了。”云沐泽轻轻笑了,还是说了那个梦:“我梦见你被逼着去了战场。我心里面觉得不可能,但是又怎么都放心不下,倒不如快些把手上事情做完。免得真有什么事,留下遗憾。”   顾隽脚步一顿:“那许是不是梦了。”   云沐泽愕然:“你说什么?”他停下了脚步,顾隽却突然皱了眉头:“那是谁?”   云沐泽心里面虽焦急,但是还是先回答了顾隽的问话:“那是我身边的书童,问松。”   “抱的是废纸篓?”   “是。”   顾隽瞬间沉下了神情,几步上去,抢下了纸篓,那书童一脸讶异就要来夺,见云沐泽就在顾隽身边,停下手来,一脸为难看着云沐泽。   云沐泽朝书童摇了摇头,那书童就退下了。他有些疑惑看着顾隽,问道:“怎么了?”   顾隽神色却说不上好看,他伸手捞了一张纸,只看了一眼,就又揉皱了扔回了纸篓:“你知道你自己在写什么东西吧?”   云沐泽神色更是茫然:“当然。”   “那你可知道,这些废纸能给你惹来杀身之祸?”见云沐泽一脸茫然,顾隽倒真动了气:“你是不是……”责怪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云沐泽本就不是丞相,做事怎么可能滴水不漏。往日里,黎曜总是喜欢同他唱反调,唱完还拿不到他的短处,顾隽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气愤就凭空捏造罪名找自己人麻烦的人,就只能暗地里生气。顾隽生而高贵,能让他吃瘪的人太少了,因此经常让顾隽吃瘪的丞相,就实在不那么讨喜了。然而,在他面对做事有了这么大纰漏的云沐泽,突然就醒悟,丞相就是丞相,云沐泽就是云沐泽,再像也不是一个人。所以有丞相在永远不用担心,而对于云沐泽,你要是遗漏一处少为他担心一会儿,他下一刻就能把自己变成死的。   顾隽突然就哑下了火气,用为数不多的耐心问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流传出去,你会怎么样吗?”   云沐泽摇了摇头,好像知道了顾隽在担心什么:“顾隽多虑了,问松拿去废纸不是去扔,而是去焚。”   换个人顾隽非得指着他脑门骂“你脑子被你自己啃了吗”,面对云沐泽却只能不住的揉额头:“这种事情,你应该自己动手,你真的懂吗?”   云沐泽愣住,他好像懂了顾隽的意思,于是带着歉意道:“最近一心著书,心神凝一,难以顾忌其他,才差书童做此事,之前一直是我自己动手的。抱歉,顾隽,让你担心了,是我之过。”   顾隽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只有这一次?”云沐泽信赖的朋友顾隽都见过,彼此之间也有交集,他们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其他地方。如果只有这一次还好说,如果之前还有,指不定就已经泄露了出去。   云沐泽苦笑:“我最近才开始夜以继日做此事。”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顾隽那一句话,脸色就变了:“你方才说……不是梦,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推门走进书房,顾隽放下纸篓,淡淡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明日我启程。”   云沐泽本拿起了那一叠手稿,闻言手一抖,就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云沐泽矮下身去捡,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启程……去哪里?”他的唇瓣发白,手好像在发抖。   顾隽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帮云沐泽把手稿一张张捡起来,见云沐泽呆愣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他才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慢慢回答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以玉华公子的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猜不到,然而他却好像非要全然的问清楚。   顾隽道:“我以为你知道,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你以为他有多靠谱?做出这种事情,很奇怪吗?”顾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把东西都捡了起来,放在桌上,看着还在原地仿佛已经彻底呆住的云沐泽,出言提醒道:“你发什么呆,东西都捡起来了,你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云沐泽这才慢吞吞起身来,闭了闭眼,才恢复神色。“既然这样……”云沐泽接过稿纸,一张张整理好,才认真看着顾隽道:“那请顾隽先看着,我现在就最后做结,把它写完。”   顾隽点了点头,也没有推拒:“也好。”走之前能看完这本书,也算一件好事。他坐下来,就低头看起来。   挽起衣袖,一圈圈的磨墨,砚台中加入的清水,一点点变成深浓的墨色,然后执起毛笔,看笔尖在砚台中沾染上墨色。   执笔难为书。明明之前在心里面都已经有了数,可是怎么也落不下笔,心乱如麻。云沐泽抬眼看顾隽,他低下头看得很认真,根本没有半丝分神。   云沐泽默然收回了目光,定了定心神,最后的一部分,不能再拖了,否则,大约是遗憾了。他当即不再犹豫,直接写了起来。   顾隽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稿纸。难怪,难怪这本书最后惹来这么多麻烦。不能说写得不好,虽然豫国同大景国情不同,面对的状况也不一样,但是有些计策应用于大景也有其可实施性。顾隽看过第一卷 ,第一卷并没有触及太多东西,至少,对于各方利益触动的不大,对于世俗的规矩什么的,也没有刻意去违背打破。第一卷是农事。大约有农具,新作物的发现,农业政策,如何待民几部分。新作物可以记下来,对大司农来说应该是惊喜。因为看过一遍,顾隽粗略翻阅了一遍,知道又扩充了一些内容,然后就翻到了下一卷。政事。他愣住了。   顾隽认真的看了两遍,把自己代入皇帝进去……他觉得他也不会给云沐泽什么好脸色的。如果皇帝看见的是这部分的内容,他开始怀疑,也许根本没有云家本就被忌惮的事情,只是云沐泽写的这些东西,就足够被抄家灭族了。真的。   云沐泽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他的笔锋怎么就怎么犀利,像刀子一样往人心里面扎,一扎一个准?他写的不像他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有辛辣的讽刺,一针见血的分析,也有语重心长的劝诫。但是这些都不是云沐泽这个身份该说的。他说的也许都对,但是却很难让人接受。他很直白的把事情全部剖开没有半点遗漏的展现在面前,一眼见去,只觉得鲜血淋漓。没有这样说话的,就差指着皇帝脑门骂你这个昏君,等着吧你得遗臭万年。就算明君,也得被哽死。   论语言的艺术。顾隽揉了揉额头。也许本质上说的是一件事,一句话,同样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云沐泽是亮着刀刃就往心口捅,痛得人撕心裂肺,黎曜就是藏于暗处,软刀子捅进去,会痛,却又好像没那么痛。   “你……”顾隽出声,想说些什么。   “我写完了。”云沐泽恰好这时出声:“你现在看吗?”   顾隽点了点头,又问道:“第二卷 ……你再改改吧。”   “我推翻的就是第二卷 ……”云沐泽哑然失笑:“我知道它问题极大,才重新写的……”   “你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我的节奏是不是太慢了,要不要加快点节奏。剧情好像有点慢,去他的快穿……我这个叫快穿才有鬼了……_(:_」∠)_ 第19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19)   当日顾隽就看完了云沐泽的著书。写得很好,懂的人自然懂其他价值。但是,就算是修改之后的,顾隽相信,皇帝依旧无法接受的。顾隽只能这样提议:“等你位及高位,酌情再把第二卷 及后递与皇帝,第一卷谅应无碍。”论及政事的总是敏感的。云沐泽自己心里面也应该很清楚,哪怕这一本书,确实可以说是震烁古今,但是却决计不能大范围流传的。也难怪这本书,云沐泽有意定名为《知焚》。不当存世,知可焚之。   次日,顾隽起了一个大早,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该收拾的下人都已经收拾好了。   送别的人并没有很多。林徽亦给了一瓶药,给顾隽自保,而云沐鸿给了一卷兵法,据说是几百年前某一名将所著,已是孤本。云锦阁托人送来了一件衣服。云沐泽最后一刻到,送了一个盒子,他好像一夜未睡,神色比之昨日更显憔悴。只是他强撑起来的精神掩饰了这一点,看起来跟往常并没有太大差别。   祁诀恒催了一句,顾隽就不再迟疑,直接打马而去。既然结局终是别离,那么迟些早些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走得远了些,就听见幽幽的笛声在身后响起。曲中折柳之意,好似清风都染了离愁。   一路疾行,虽然很赶,但是却并不足以让顾隽忽略一些事情,比如祁诀恒的不对劲。他极力去掩饰一种失神,不敢真正于顾隽对视,偶尔晃眼之间,能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挣扎。   顾隽心里面微有了然。大约是皇帝私下有什么命令吧。表面上说得再好,也不过是糊弄在某些时候意外单纯的苏顾。那些对于苏顾的宠爱虽做不得假,但是于一个皇帝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苏顾也不过是他闲来逗趣的玩意儿。顾隽早已窥出一丝,皇帝寄予一种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期望于苏顾身上,就好像那就是他自己。皇帝当久了总是会羡慕一种真正的无拘无束张扬似火的。   太监总管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本就是拿来糊弄人的。以定国公的身份,他的尸体是应该带回京城安葬的,但是皇帝在这个关键时候把顾隽打发来边关了,又怎么可能把尸体再运回去。所以定国公的尸体,就要埋在这函河关。   以定国公的身份地位不应当是这样的,他的尸体应当葬于特定的陵墓。皇帝干事情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他总以为自己聪明智计超群,实际上可笑愚昧到可怕的地步。定国公的坟到底是要迁回去的,他生时守卫这个国家无怨无悔,然而顾隽知道,死后他是想守着他的妻子的,那个曾经“一顾天下倾”的女子。   途中顾隽打开了云沐泽给的那个盒子,走时云沐泽在他耳边说的“我相信你”,犹在耳边。盒子里,是云沐泽费尽几年心血编成的东西。这是第三卷 。军事。有关于军中弊事,解决方法,拔官机制各方各面无一不有。而其中还有一小卷专讲兵法,整理总结了前人的各种经验,还有各种兵书之名以供查阅。顾隽叹了一口气。心血之作,竟是这样给了他。云沐泽真的是很关心在意他这个朋友的。   顾隽到了函河关,该见的人都见了一遍,依稀品味出各人的态度。有的当然是不满且轻视的,但是有的,顾隽细细琢磨竟琢磨出几分期待。就算京城再如何盛传苏顾不过是一个纨绔草包,他们心里面还是有期望。期待着……虎父无犬子。这一类人暂且放下,还有一种人就是定国公的死忠,态度就是,不管怎么的,苏顾都是他们扶持的对象,烂泥敷不上墙就自己帮忙敷的那种。   又分析了各方势力态度影响,顾隽才有心情关注祁诀恒。祁诀恒一路走过来都非常的挣扎,而到了函河关,他的挣扎似乎已经有了结果。他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只是偶尔能够窥见他的一丝愧疚。   顾隽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宫里面出来的人,会选择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既然祁诀恒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就决定了顾隽对待他的态度。按照原来命定的轨迹,苏顾一直把祁诀恒当做朋友,在一无所知下被坑死。顾隽并没有在之前对之进行报复,然而既然现在已经有了选择,顾隽做什么,也都不为过了。   顾隽就算知道了,对祁诀恒的态度也还是那样。然而让顾隽比较诧异的是,跟他聊两句,祁诀恒就好像又开始纠结挣扎了。他有点看不懂祁诀恒,既然已经决定了,做事就不要拖泥带水。   顾隽终于等来了他真正下定决心那一天。   顾隽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面写,定国公之死另有蹊跷,如果要知道缘由,就亥时三刻在树林等他。   顾隽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笑了起来,等了这么久,终于出手了。   “宿主宿主!你要去吗?”系统忍不住问道。   顾隽饶有意趣,故意逗弄系统:“去啊,为什么不去?”   “可是很危险!宿主!这封信肯定不怀好意!君子不立危墙!你别去!”系统道。   顾隽有些讶异挑了挑眉,系统还会关心他?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回答道:“我自己知道该如何做。”   系统继续道:“宿主不管去不去,你都要保持警惕啊!我感觉这个幕后人想害你!你去了就中了圈套,不去他肯定也要背地里来阴的!”   顾隽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系统”此物,不愧被他称作诡物。有时候暗藏心思欲对他不利,有时候倒像是全然的赤诚为他着想。   函河关既然有函河二字,当然是它外间有一条河,这条河就叫函河。敌我以函河为界,彼此试探。而函河关附近的树林,就靠近函河。苏顾就是因为被引到函河附近,恰好对面有士兵在函河附近流连,然后……   祁诀恒是豫国皇子,应当不会勾结敌人,但是也说不准。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祁诀恒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知道呢?   顾隽去了,然后安然回返。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临了关头事,系统突然响起了警告,说顾隽崩了人设,若不是他反应及时……   系统……系统!!顾隽眼里一片暗沉。这种东西……缚手缚脚,他当时还想系统或有赤诚之心,倒是可笑得很了,也许,本就是来瓦解他心防的。   顾隽拿下敌军一小队士兵的事,很快就传扬军中,得知事情始终,原本轻视不屑之人,对顾隽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但是也只是一点。   这并不是顾隽去淌这一趟浑水的原因。他当然有所得,并不是军中声名,也不是抓了敌人,而是,他真切的杀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有恶意想要杀了他的人。一个暗卫。顾隽身边曾经有过这样的暗卫。皇家特有的暗卫同世家的暗卫训练方法到底有几分不一样,顾隽恰好能辨别出来这一点细微的不同。   祁诀恒的计划,就是引出他,而后让暗卫暗杀吧。顾隽老早就有所感觉,那种几乎感觉不出来的目光,换个人也许不知道,顾隽却恰好耳目聪敏直觉过人。杀了暗卫,如断祁诀恒一臂。顾隽很满意。初到边关,万没有就此对祁诀恒动手的道理,他到底是皇子,死了谁都不好交代。   祁诀恒看见顾隽安然回返,还立了功时,一点异样很快就不见,那样子好像立功的是他,他是挺高兴的,为顾隽高兴,找不到一点点虚假的痕迹。然而偶尔不经意间又仿佛有一点忧虑。   一年之后,军中已经全然是顾隽的天下。函河关中几乎没有不信服他的了。顾隽作为定国公之子,有些东西对于别人或许困难一点,对于他来说,却简单得多。更何况,他并不是没有经验。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可以说很多了。顾隽既然能够掌在一年内掌握定国公所有势力并且折服其他不服的人,那么京中出了意外,也不那么难理解了。   林徽亦还是坐上了他老爹的位置,而云家,还是遭遇了祸端,只是并非是由云沐泽的著书所引起。毕竟原本存在的可能引起祸端的源头,都被顾隽掐灭了。而是云家本就是插在皇帝眼中的一根刺,既然是一根刺,那么什么时候被拔掉,都不足为奇。只是往日皇帝顾忌着扯出这根刺会痛,然而大约老了,就要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他终于看不下去云家了,看不下去,那就不用留着了。   而导火线,仅仅是因为,云沐泽年纪足够大,应当入朝为官了。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云家已经足够的枝繁叶茂,在朝中势力本就不小,这就触及了皇帝心中不可言的心病。   这一案牵扯了足够多的人,一时之间,朝野之间血流成河。所幸,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云家逃脱了小半的人,云家二子都在其中,皇帝更是震怒,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你们理理我啊呜呜呜,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单机作者容易黑化QAQ。   ps:这一章加快了节奏,虽然前面还是慢节奏,我打算在几章内完结这个世界了。 第20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20)   顾隽根本不曾对皇帝有所期望,从来没有。定国公埋于函河关当然得有一个说辞——皇帝下诏嘉奖定国公,言说定国公一片忠心耿耿,自愿埋骨函河关,以求死后忠魂仍守望河山,实在是豫国第一忠君之辈也。反正人死了,怎么说都好。嘉奖当然也只是口头嘉奖。顾隽接到圣旨的时候,几乎都气笑了。恐怕皇帝还自认为自己皇恩浩荡吧!   函河关已经彻底是顾隽的天下,祁诀恒早被顾隽彻底控制起来,翻不起什么风浪。在皇帝知道祁诀恒并没有成功之后,暗地里也曾发过一次力,或因对定国公与苏顾还是有几分愧疚的缘故,再次失败之后,皇帝就不再管顾隽了,连带着好像忘记了他的三儿子祁诀恒。祁诀恒而今不过是一个弃子罢了。但是随着顾隽声名愈盛,皇帝又开始对顾隽心有不愉。当挡在顾隽之前,皇帝第一眼中钉云家被拔除掉,皇帝就把目光放在了顾隽身上,不可谓不虎视眈眈。   云家两个儿子到了函河关。皇帝恐怕没有想到,他们是跑了这么远。这其中当然得力于顾隽极快极迅速的反应,如果他慢上一刻,大约他们都是不能出现在函河关的了。   云家败落,百口人,逃出的不逾五人。如果不是消息事先泄露,加上云家家主本留有后路,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云家尚有余孽犹存,尤其是首当其冲的玉华公子,居然逃脱了,更重要的是,云家逃脱的还不至一个人,这惹来皇帝震怒彻查,朝野动荡。皇帝不肯罢休一路追捕,不曾停歇。如此如影随形,紧跟不舍,他们去哪里都是连累。于是只能四处毫无目的的跑,其间为了逃跑方便,免得被一窝抓,他们更是分开逃跑。   这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顾隽就知道了这件事。系统红色的警报一直闪烁,以急促而又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说,云家覆灭,宿主任务即将失败!顾隽当即阻止了警报,对这个消息做出了反应——亲自去找他们。最终在系统地图的帮助下,耗费极大心力,成功找到了他们。   顾隽庆幸自己找得及时。云沐泽已经流落山村,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当初,系统给他看的那个山村,也是云沐泽最终殒命的山村。   忆及当日系统诱他前来那段记忆,那个枯瘦得不似人形的男人深深印在了顾隽心里。只觉得心脏一滞。云沐泽不应当落到那种地步。绝不应当!   顾隽找到的时候,云沐泽正病着。他咳得太厉害了,因而喉间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咳嗽声停歇不下,弯着腰因着太过急促反而逼出一点泪花。咳嗽的欲望终于减轻,让他能够直起身子,也就是那一瞬,眼角泪光让所见之境皆成梦幻扭曲模样,好像看见一袭红衣似火,见故人依稀眉眼,熟悉得让人落泪。   云沐泽的病还不算很严重,神色苍白憔悴,白衣染尘,但是还是可见他无双的风姿,跟那般瘦骨嶙峋形销骨立的模样还差得远,顾隽才放下一点心来,于私于公,顾隽都不想云沐泽出什么意外。   在找到云沐泽之后,其余云家人也挨个被一一找到。顾隽把他们全部带到了函河关。云沐鸿已经不见当年的神采飞扬,眉间一股郁色缠绕不去。   顾隽见了也没有说什么,这些东西,劝是不可能听进去的,除非云沐鸿自己走出来,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鼓励。   然而,事情却没那么简单。不知道带回来他们的时候,哪里出了错漏,那些追捕之人仿佛疯狗一样,闻着气味竟找上了顾隽,并向他讨要犯人。   顾隽似笑非笑:“这个阵势,是认定我窝藏逃犯了?”   为首的抓捕之人名周耿,大约三十来岁左右,听了顾隽的话,他的脸色仍没有变化:“将军不要为难我等,最好还是速速把逃犯交出来。将军怕是不想知道,这件事如今牵扯有多广?那么我告诉你,除却主犯,目前已有四百八十三人牵涉进此案。将军是聪明人,当知道,有些浑水,是淌不得的。”他的语气意味不明,一丝不让。隐隐之间,好像还带着威胁之感。   顾隽脸上的笑意就敛了下去,袖子一拂,身上铺天盖地的气势就朝周耿盖过去,仿佛见铺天血色迎面而来让人窒息恐惧,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下跪的威势,他声音低沉冷酷:“你在威胁我?”   周耿见识不可谓不广,经历得也不可谓不多,然而面对气势未有半分遮掩的顾隽,他瞳孔放大,眼中溢满惧意,竟有一种忍不住跪于他膝下纳头便拜的敬畏臣服之感。他的腿几乎软了,这种威势,仿佛龙威,他只在皇上身上见过,然眼前之人竟比当今皇上身上的气势还要强盛得多。听得顾隽质疑,他忍不住退后几步,强忍着跪拜的欲望,额头已有了汗水,他只能结巴道:“不……不敢……”   “不敢?”顾隽收回了气势,语气嘲弄道:“既然不敢……谁给你的勇气断定我窝藏逃犯,还让我定要交人出来?我看你你不是不敢,是敢得很了!”   顾隽气势一收,周耿的压力就减轻很多,也能够正常说话了,只是态度,若是之前隐隐高高在上,他现在的样子就要小心翼翼得多了:“……有人前几日见将军带了几个生面孔进来。”他显然说得比较小心,看他之前的态度,分明是已经确定了。   “哦,那人看错了。”顾隽轻描淡写无比不上心的敷衍道。   明知道顾隽是糊弄他们的,可是周耿也不敢再多辩驳一句,完全失了之前的气势。   “是,是那人看错了,叨扰将军,我等就此告退。”周耿连忙道。   顾隽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退去时,周耿的额头有汗水滴落。显然同顾隽交谈,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虽然看起来问题仿佛是很好的解决了,实际上顾隽心里面很清楚,治标不治本罢了。这件事终究是隐患,终有藏不住的那一天。然而,顾隽从来不是那种被逼迫威胁就违背自己意愿的人。他心里面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只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或许是期待了很久的契机。   顾隽又寻了云沐泽,他的病并没有好全,脸色同身上的衣服一个色,白得几乎透明。顾隽没有说朝廷已经知道他们藏在他这里了,只问了一句:“你呕尽心血写下那样一本书,求的是什么?为豫国?为皇帝?还是其他的什么?”   云沐泽不知道顾隽说起这个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却没有问。而是思索起来,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已经想过,过了半晌,他轻声道:“为黎明,为百姓,为盛世,为安康。”哪怕他历尽苦难,刚经历过人间至哀之事,他仍未有半分我过得不好,他人也别想过得好的心思。   云沐泽神思不属,半晌又回过神来,道:“我一直在期待的,是一个开明的盛世。我所坚持的拥护的,从来不是因为独断的君主。我并非想求荣华富贵,也不去想身后之名。我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去做一些我觉得对的事情,无论结果。”   顾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云沐泽此人,真真正正的可用“光风霁月”四字来形容。然而或许正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上天注定他要历经磨难。天妒英才,大抵如是。   也正在这时,云沐泽突然捂住额头,头剧烈疼起来,好似痛不欲生,脸色本就苍白,如今血色全无。顾隽讶异之下,连唤大夫,伸手去扶云沐泽。等大夫到时,云沐泽已经彻底晕厥在顾隽的怀里。   大夫检查了一遍,却并没有得到结果。明明原本生的病都要好了,可是怎么的就突然头痛欲裂晕厥过去?光看样子是情绪波动过大,受了刺激,可是求证顾隽时,却得知病人心态当时是很平和的。没有受到刺激,怎么会突然昏倒?连大夫都说不出什么所有然来。   顾隽只好挥退大夫,大夫走了半盏茶时间不到,云沐泽就醒了过来。顾隽却猛然一怔。   醒来的云沐泽和之前的并不一样。仿佛是两个人一样。他的眉间笼着比云沐鸿还要深浓的郁色,还有一种死气,一双眼睛已经失了神采,不再澄澈也不再灵气逼人,然而目光流转间,又好像还有一丝不曾泯灭的神采。   顾隽静静看着醒过来这个人,突然开口道:“你有怨?”   这个人是云沐泽没错,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就像一张纯白的纸上滴了墨滴,只让人觉得痛惜。之前的云沐泽还可以说说那张白纸,醒过来的,却好像滴上了那滴墨色。   那人怔怔看着顾隽,回答道:“我安能无怨?”   “你怨何?”顾隽道。   “我自己。”他这样简单明了的回答。他怨,不怨天不怨地,只怨他自己。他没有再细说,却突然说了一句话来,顾隽闻言,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这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这一卷大概离完结不大远了,先把以前的伏笔都挖了,然后就要开始一笔带过了。我的进度太拖了。   哭唧唧qwq,你们有空就评论一句吧,我对这个文热情不是特别高,非常卡文。看我一天多晚才能更新完一章就知道多卡了。太冷了我可能坚持不下去_(:_」∠)_   其实我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QAQ 第21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21)   云沐泽说:“我识得你。”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顾隽却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想到极其可怕的可能,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他的眼神迫人,有一种咄咄逼人之感。   云沐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开始茫然恍惚:“我是谁……”他好像从沉吟中终于找到答案,不定涣散的瞳仁逐渐有了神采,他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是……云沐泽。”当名字全然说出来,他神色竟有了一种坚韧而不屈的神色。郁色消减,就像一株草,被冰雪蹂/躏,被风霜摧残,他仍有着一股不灭的意志。他满目风霜,仿似历尽疮痍,然而却迟迟不肯屈服。他的意志,虽也只是残烛,仿佛随时可以熄灭,然而却到底没有熄灭。   这样的神色出现了一瞬,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然而这种神色很快消匿无踪,郁色重新笼上眉间。   将死未死,将熄未熄,徒留叹惋。   但是也就是这么一点功夫,他的神思好像从天际彻底回了体内,也忆起了更多的事情,他看着顾隽眉头紧皱神色不善的样子,突然神色微动,看着他叹息道:“可惜。”   这种目光……这种目光!顾隽猛然警觉起来,他记得!他曾于云沐泽脸上见过,那一段时间,顾隽一直觉得云沐泽大概出了一点毛病。只是后来云沐泽渐渐的就好了,也不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顾隽也就放下了,并没有过多在意。   顾隽眉眼在那一瞬间就锋锐起来,仿佛能够割伤人一样:“原来更早之前,你就在他身上了……可是——早有预谋?”低沉下的语气,掩去一丝杀机。   “云沐泽”捂住额头低低笑了起来:“若说这事,我在你们相识之前,就已经在了。”   顾隽神色不为所动,在心里面问系统:【这个人是鬼魅附身,还是同我一般状况?】让顾隽不能拿准的,正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跟云沐泽太过相似了。就像是光暗的两面,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没有完全堕入“暗”之一说。苏顾同顾隽也有相似之处,也难怪顾隽有此问。   【叮——扫描中……数据分析,数据分析百分之一……百分之百,数据分析成功!】一个无机质毫无人气的声音在顾隽脑中响起,然后就听见系统的声音:“宿主宿主,他身上有时空错乱的痕迹……天!……他是玉华公子!玉华公子!我男神!”系统声音无比激动,不等顾隽细问,它就继续道:“这是另一个时空的玉华公子,他已经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了……他……男神……啊呜好心疼呜呜呜……”   顾隽:“……”系统惯例抽风,看着它还算解决了问题的份上,顾隽没有屏蔽系统,只是无视了它。   见顾隽神色不变,玉华公子又解释了一句:“我说了,我是云沐泽……你不妨当我做一缕不甘怨怼的孤魂。”他声音很轻,像是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你无需对我如此满怀恶意,能与你为友,他大概很幸运,我心里面其实也很高兴,你放心,我并不会留太久……”   “你们本不该相见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你们相遇……我也算为之出了一份力。”   顾隽侧目,眼中有着询问之意。   玉华公子道:“那曲《将军令》,出自我之手。”他的声音很平淡,不是炫耀,也没有得意,只是平稳的说一个事实。   如果是玉华公子的话,那《将军令》是他所做,也不足为奇,他本就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说的话,并没有错。《将军令》,正是他们相遇的开始。如果没有《将军令》,云沐泽在那一天根本不会出门,就算顾隽被拖去梨园看戏,也见不到云沐泽,也就没有之后了。   但是顾隽感觉到,玉华公子并不是想说这个,他还有更深的意思没有说。他深深看着玉华公子,态度缓和下来,却耐人寻味:“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就算是梦,由不得我补偿,但是也要尽我最大的力去做一些事情。”他的神色很空茫,那种模样,仿佛脱离了红尘,有一种好像下一刻这个人就要消散在空气里的虚无缥缈。“我存在,但是却做不了很多的事情,只能拼了命一样去做,去影响他。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一切又步上原轨……我终究抵挡不了,这大势所趋。我也才知道,无论我有没有写下那本祸端之书,累及家人……云家最终,都会在一个皇帝的疑心里,走向覆灭。我一直渴望,将这个朽世打造成盛世河山,临到尽头,我才恍悟过来,我所求的盛世,这个腐朽到根底的国家,并不能再重现当年的万国来朝。我写下《将军令》时,也许我的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丝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   “所以昭南将军,就算饱受冤屈,历尽天下不平之事,他还能写下一纸《将军令》。”顾隽冷静道。玉华公子说是个聪明人,却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玉华公子怔住,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我心里面有怨,也有恨。这件事卡于心坎,过不去。”他终究是人,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够谅解,什么都能够原谅。   顾隽冷静指出:“昭南将军心里面也有怨,也有恨。”过不去又怎么样,本质终究愚昧而天真。只能任由自己满腔热血,凝冻成冰。   玉华公子苦笑起来:“那时,我……也还有期望。现今,我已经看透了。我拼尽一切出来,却并不是同你谈论我之前如何。”   “那你想谈论什么?”顾隽道。   “你是个很好的人,他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很幸运。”玉华公子突然正色道。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他也说过。”顾隽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何必这样迂回。”   “我虽然很多时候,并没有清楚神智,也基本不能掌控这具身体。但是我却隐约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大概猜到,你会做什么。”他眉间郁气,突然烟消云散,瞳眸有一种惊人的明亮,好像可以将一切燃烧殆尽,他看着顾隽道:“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你信我?”顾隽语气意味不明的问道。   “我当然信你!”玉华公子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别人!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做到……那么也只有你……”   蠢货!顾隽看着眼前这个人,在心里轻声道。可是,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无论指责询问抑或是赞叹。他只觉得震撼。眼前的人,本就如枝压白雪,卷舒流云,这一刻,竟有一种焚烧尽一切的一往无前,就像生命在最后的绝唱,绝美而又动人心魄,连顾隽都被这样的神采,摄去心神。   玉华公子与云沐泽,本就是同一个人,哪怕历尽死生劫难的玉华公子,他仍旧有着同云沐泽一样的,一颗无比赤诚的心。   顾隽到底是顾隽,他最终收回心神,语气里敛去了所有情绪:“你要如何助我?”   玉华公子道:“我于生命最后一段时日,写下了《定国九策》。”他看着顾隽,眼神熠熠生辉。   顾隽听闻此言,神色微乱,又强自镇定下来,等着玉华公子继续说下去。   “《定国九策》是我最后心血,我相信,它定能辅君一程。”   看着那双眼睛,顾隽终是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他默认般点了点头。   “那我即刻将之默写而出,望君稍等些许时日。”   “好。”   顾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人扰到心乱如麻的地步。他后悔于当时没有屏蔽系统,让它把那种震撼最大化,也因此撼动了他数年来从没有动过的心。   当玉华公子说出“我于生命最后一段时日,写下了《定国九策》”之时,他脑中倏然铺开一幅幅画面。那男子形销骨立,手几乎执不住笔,仍无比认真于纸上,写下字迹。他写一行就要歇一会儿,停下来咳嗽。有时候咳着咳着,就吐出血来。他眉目间已经积了一层死气,连脸色都灰白起来,但是他神色之认真之坚决,无人可撼动。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刻顾隽神色几崩,只凭借他超人的控制力,才堪堪维持住神色。   他之后没有去看玉华公子,只心绪,乱得太过可怕。顾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着丞相那张脸,产生心动的感觉。这是一件想起来都太过可怕的事情,可是它偏偏发生了。顾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直到第三天得到消息,说玉华公子有紧急事情找他,顾隽方上门去。   然而不过两日,顾隽眼里,这人又清减几分。   玉华公子见顾隽前来,突然笑道:“幸不辱命。”他的笑意舒朗,好像完成了一件极重大的事,竟让人感到轻松,又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定国九策》在此。”玉华公子凝视着顾隽,道:“你知我,我已无憾。”   “你——”顾隽一怔,忍不住想去牵住玉华公子的袖子,他这样说话,实在让人有一种格外不好的预感,就像,他已经要离去了一样。   “藏匿此躯,我若小心翼翼,苟延残喘也可百岁无忧。”好像看出顾隽的想法,玉华公子道:“可是我不愿。这次,为写《定国九策》,我强制压下了他的意识,这是我的错。只是如此做,也耗尽我所有魂力,撑至现在,只为同君告别。”   “顾隽。”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顾隽突然指了指自己道。   玉华公子就笑了起来,他的笑,无疑是极好看的。他眼中明亮的火焰,好像终于把他自己焚作了灰烬:“顾隽……你好……”他的声音渐趋消失,那原本好好的人,就直接栽倒下去。顾隽几步上前,接住了云沐泽。顾隽看见,一个浅薄的人影从云沐泽身上飘出,然后身形幻化,仿似烟尘,风轻轻一吹,就被吹散了。   脑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鬼哭狼嚎的哭声:“哇呜!男神又为写《定国九策》死了啊啊啊啊,不!啊啊啊啊,这已经不是死了,是魂飞魄散了啊啊啊啊,难受,想哭,呜呜呜我的男神!!!”   顾隽没有屏蔽鬼哭狼嚎的系统,他好像回答什么人一样,道:“你好。”   最后的相识,是属于顾隽同玉华公子的。   心中,就好像塞了一些什么,堵得慌,又好像空了什么,惶然无措。顾隽抬头,看着天空,轻声道:“你既求黎明盛世,我给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开心吗!我!终于!写出了!感情戏!不是生拉硬拽诶!   解释一下,这一章云沐泽是这个世界的云沐泽,而“云沐泽”玉华公子,是另一个世界经历完原剧情的云沐泽。   而系统——其实是个傻白甜痴汉二逼好心系统你们信吗→_→   玉华公子具体什么时候附到云沐泽身上的我不知道,反正他第一次占据云沐泽的身体,就编了一出大戏《将军令》,震撼了无数人,然后就隐匿无踪。偶尔会影响到云沐泽的情绪,就是前面写过的“突然就泪流满面”,或者看着顾隽满面痛惜。因为原来的世界,苏顾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在云家覆灭之前。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苏顾是个草包,当然确实是。但是玉华公子偶尔有一丝潜意识醒着,知道顾隽是个很厉害的人,前世却到死都顶着草包名义,因此觉得非常可惜。这只是一抹残魂,并不完整,在他耗尽魂力写完《定国九策》之后,他也随风而逝。   今天的陛下仿佛刚刚感觉到恋爱的感觉就失恋了。 第22章 公子如玉满京华(完)   云沐泽醒来的时候,看见顾隽在身旁,有一点怅然若失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很长,却不记得是什么了。”   顾隽沉默片刻:“梦而已,记不得也就算了。”   周耿将事情始终告知皇帝,惹来龙颜大怒,当即皇帝连派三道诏令召顾隽进京,同时让其卸下将军之职给祁诀恒。顾隽呈报上祁诀恒不日病故之事,皇帝更怒,断定顾隽谋害皇子性命,以其窝藏朝廷要饭,身握重权却不思报国等罪名,诛杀定国府所有人。并冠上谋反之名。   顾隽大怒,当即发檄文,连数皇帝三十二条罪名。更值他国来犯,顾隽打退敌军,又于檄文上再添两条:一为责其妄自尊大,轻易泄露朝廷兵力,二为讨其昏庸无道,自己洋洋得意,让其远观朝廷布局。时日外敌自广邯登录,广邯连结水路,广邯守卫措手不及,连下三城,屠尽城中之人。顾隽领兵北上屠尽敌军,于是始有人醒悟,皇帝之罪,何等之大。京城白日突响惊雷,一时大臣百姓,纷纷让皇帝下罪己诏退位,皇帝大怒,又杀十人。由是,臣民心凉,顾隽过处杀敌而不动民,更得爱戴,等顾隽攻入京城时,竟有不少城池之人,拱手相迎。   723年,豫国覆灭,锦国建立。   当顾隽登上皇位第一天时,他做的事,是为云家平反。第二件事,是将定国公遗骨牵入京城,同其妻合葬一处。并言,落叶归根,生时已经鞠躬尽瘁,死后何故让其葬骨他乡?   即位之初,就说大锦同豫国绝不会一样。在政事,官员职责,皆有细化,一年一考核,考核不过关,自行请辞。引进新作物,弊处皆有涉及,方方面面。因新帝即位,他人皆不敢触其逆鳞,反对之言不敢出口,朝中大臣也多为顾隽原本身边有的谋臣朝臣,豫国原本的大臣十不存一,于是措施得以安稳推行,而且新帝喜欢派好几个钦差大臣各处查看计划推行,如有懈怠,严惩不贷,阳奉阴违者,更被诛杀。一时之间,更无人敢糊弄于新帝,知其雷霆手段,下手无情。   大锦初立,朝中已全然是一排新气象。而新帝脾性,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了,不能糊弄,明察秋毫,雷厉风行。说是说一不二,但是你说得有道理,他都是会听的。只要不去惹他踩他底线顺毛摸,他一般都不会管得太多。   第三年,措施挨个实施已经取得了基本成效,一时之间,海晏河清,盛世之兆已经现了雏形。   顾隽左思右想,应该给云沐泽怎样的一个位置,最终仍旧让他做了丞相。他适合,却又不适合。但是,以云沐泽的聪明,他会让自己变得胜任的。   只是让顾隽措手不及的是,看着看着,云沐泽就好像变成了丞相的样子,别无二样。那是一种随着时日渐变的,等到顾隽发现,云沐泽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然而好像也只是好像,云沐泽并不是丞相,他看着顾隽的眼神,有着丞相绝不会有的亲近信赖。   顾隽一直同云沐泽保持着一种不近却也绝对不远的距离,只是默然看着这个人的变化。他一直没有弄明白,自己喜欢的是那个焚烬自己历经苦难的玉华公子,还是眼前澄澈温和白衣清华的云沐泽。然而,事情变幻莫测,等顾隽好不容易认清,这两个人看似不是一个人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人,他不必分得那么清时……云沐泽表面上已经变成同丞相别无二般的样子。   顾隽:“……”   对着丞相,顾隽完全无法有什么心思。在顾隽花了很多时间又辨清,云沐泽就算同黎曜看起来格外一样,但是绝不是一个人时,已经离他登基为帝过了十年。大锦已经全然是一副盛世模样。   而顾隽,因为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情,因而没有纳妃,没有封后,当然也没有子嗣。百姓之间已经有所传言,大臣也一年比一年更关心顾隽的终身大事。然而顾隽不想做的事情,也没人能够勉强,这么一拖,就是十年。   第十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顾隽一直养着的那株并蒂花,因为宫人的疏忽,在一个雨夜忘记收回屋内,红色那朵花……折了。   顾隽询问系统:“十年不凋,今日突折,是何缘故?连接国运,就这么脆弱,下场雨就折了?”   “男神已经被拯救成功啦!宿主帮他完成了盛世的愿望,他现在已经位及人臣,也替云家平反了,他已经不会落得那样的情况,宿主任务完成,该离开了。所以花才会折掉~”系统回答道:“至于国运,又不是连接大锦的国运。宿主是不记得这花当时评语吗‘花生未必国盛,花凋却必定国灭’!意思就是说,这花活着,豫国不一定强盛,然而这花死了,豫国就肯定灭国啦!”   “原来如此。我是,可以回大景了吗。”顾隽轻声问道。   “是的!”   当顾隽突然毫无预兆的病倒时,整个朝野乱了一瞬,又恢复了有条不紊。众人心中皆是惶惶,唯恐顾隽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大锦正是强盛之际,顾隽没有子嗣,不曾立下储君,这盛世也许会就此崩盘。   臣子考虑了方方面面,顾及大锦河山。只有云沐泽,得到消息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只关心那病重的人如今如何。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之前毫无预兆,怎么会突然就病重,这毫无理由。平时总是温和笑着的人,一旦拉下脸来就格外惹人发怵,云沐泽事无巨细一一探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不对之处,宫中唯一算是一件较大的事,只在于那朵并蒂花折了一朵。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过其他不平常的事情。至于云沐泽隐隐怀疑的下毒一事,更是不存在。就像这个人,真的是突然病倒,并没有其他的因素在里面。   在得到顾隽病倒的消息的第一天,云沐泽去看过两次,那个人基本上都是在昏迷。第三次去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醒着的顾隽。   他半坐在床上,好像已经料到了云沐泽的到来。他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完全没有那种病重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一点难看。看见云沐泽来了,他就轻轻笑了起来:“你来了。”   云沐泽点点头,眉头皱得很紧,表情也说不上好看:“怎么会……突然病到如此地步?”   顾隽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凝视了云沐泽很久,像是在探究一件纠结了他许久而没有寻到答案的事情,然后眼里突然有了恍悟,然后就笑了起来:“这十年……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啊……”   云沐泽闭了闭眼,方道:“所以你在纠结什么?你透过我,看的又是谁?”说出这句话,好像耗尽了他平生气力。这句话他本不该问出来的。如果不问出来,也许还能够相安无事。   顾隽有点讶异,然后见了云沐泽的神色,突然就觉得有些愧疚。   他神情变得出乎意外的柔和,眼里只印出这么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他道:“是你。”见云沐泽脸上表情并不认同,也并不相信,他轻声道:“如果你没有急事,就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听完顾隽所说,云沐泽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这世间,还有这种事情?”   顾隽点了点头:“《定国九策》出自他之手,然而他就是你,你看了之后,难道就没有觉得,他的所思所想同你极为接近吗?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写的出这样的东西,我也不能。”   如果早一点明白,少一点纠结,他们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既然要走了,这样的样子倒也很好。   顾隽也没等云沐泽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开口道:“你来得很巧。”   云沐泽没有说,一点也不巧,他之前来过多少次,只是静静看着他。   “你……”说到这里,却又无话可说。他摇了摇头道:“就在这里,同你做个告别吧。”他的眼神深深凝视着他,那样的神情,仿似深情。   云沐泽听了此话,脸上血色全失:“你……你到底怎么了?”   顾隽隐从云沐泽的态度中察觉了什么,又觉得大概是自己多想了,他笑着道:“没什么。我很高兴你其实并没有经历过他那么多的坎坷遗憾。我做得不算好,却也不算太差。如果……早一点……”他摇了摇头,神情竟难得有一点遗憾。   “你最后叫一声我的名字吧。”顾隽看着云沐泽,突然道。   云沐泽突觉自己喉中仿佛哽了什么东西,竟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然而他止住了,到底唤了一声:“顾隽。”   顾隽好像很高兴,然而很快又敛了笑意,表情带了一丝疲倦,道:“我乏了。”   云沐泽纵有话要说要问,满腹疑虑,也不好再说。只是心里面有一种格外的恐慌,让他不肯退下。他难得执拗道:“你睡吧,我看着你。”   顾隽轻轻叹了一口气,同意了。   后来就一直的沉睡不醒,云沐泽怀疑顾隽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十一月时,沉睡良久,病情不定,缠绵病床的帝王终于醒来,他忘记了一切,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大臣,不记得大锦,只是对着云沐泽天然的亲近。   云沐泽教会了他许多,哪怕全然失却记忆,他终于有了一个帝王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以为帝王是重病失去记忆,因而性格有了变化,只云沐泽知道,这个纯白一片的人,根本不是当年那个红衣如火的男子了。至于他是谁,只知道他不是顾隽,那么是谁,也不重要了。而顾隽这个名字,埋入红尘,除却云沐泽,也再无人知晓。   他一生追随仰望钦慕着那个仿佛天生就应该是帝王的人,一生不曾言说心意。   到最后也不过是,那个人给他一个盛世河山,他为他守好这大好河山。如此而已。   自那人去后,他大病了一场,此后身体每况愈下。守望山河第十年,竭尽心力,油尽灯枯而亡。   临去前最后一件事,是将弟弟唤至床前,让他替他保护好这大好河山。   云定十年九月,帝王病危。十一月,病愈,遗忘前尘,仍喜红衣,渐着朝服。幸臣子齐心,大锦无碍。十二月,群臣上书立后,帝允。次年三月大婚,改年号“云定”为“天佑”。天佑二年七月,太子出生。大锦建国第二十载,云相逝世。宫中并蒂双花已为单株,此日白色花朵凋亡不落,终做泥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世界就到这里啦!如果我说,我到这里就完结,你们会不会想打死我_(:_」∠)_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出是双向暗恋。纠结了十年什么的,真是够了hhh。其实对于云沐泽还是虐的,他喜欢的种子源于当年某人的红衣张扬,爱上是在山村重病突见那人。然后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当作替身了,本来就是内敛的人就把心思藏得更紧了。顾隽让他当丞相,他本来性格不大适合做丞相,但是他一步步逼得自己适合,然后_(:_」∠)_顾隽惊讶发现,把自己逼得很紧,合适了这个位置的云沐泽跟黎曜好像!然后……纠结的顾隽好不容易纠结回来又继续纠结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顾隽是一个光明正大,顺求自己心意的人,所以在没有搞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当然也有跟云沐泽算是知己的缘故),就一直没有透露过什么。   云沐泽守望河山,也守望顾隽,一生未娶,死时大概四十出头。   醒过来的那个不是顾隽啦,也不是苏顾。也不是其余的什么穿越者,任务者。至于是谁,你们猜?   南柯有梦,现世长安 第23章 [大景]回归现世(1)   顾隽终于回到了大景,他在另一个世界十数年,此时竟恍如隔世。   “宿主宿主宿主,你要不要我帮忙呀,只要淡化这段记忆仿佛是做了一个梦,那么你回来就不会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啦~”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隽身形一滞,冷然道:“你怎么还在?”也是,是他天真了,以为他回到大景,这“系统”就会自动退散。   “QAQ,宿主_(:_」∠)_”系统好像有点难过的样子,又打起精神道:“宿主和系统绑定的,等到宿主任务完成指标,系统会自动解除绑定~宿主完成了任务,颠覆豫国,创立锦国,有不少因果之力呢~系统要升级啦~宿主最棒啦宿主么么哒。”   “升级?”顾隽的瞳眸里一片深邃墨意,仿佛噬人一般。升级的意思就是,系统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他更难脱离它的钳制了?   “是的!升级哦~系统商店进一步升级。——只是宿主你根本就没有用过系统商店里的东西。”说到这里它又有点委屈:“明明用了会提高任务完成率,完成任务更容易,可是你从来不用。”然后它又开心起来:“不用就不用啦,宿主是最棒哒!”   “好,我知道了。下次……是多久之后?”顾隽沉下神色道。既然没有离开,顾隽当然也不会以为没有下次了。   “到时候会通知宿主啦~”系统道。   “那这段时间,你会如何?”   “我?嗨呀宿主终于知道关心我啦,开心!我当然是去升级~升级成功我们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啦,宿主么么哒!我去啦!”   “你去吧。”顾隽眼神微动,突然道:“等等……你能带那边的东西过来吗?”   “看是什么东西了……主系统有规定的,很多东西不能随意带走,免得破坏时空平衡——诶,不对啊,宿主你的意思是现在带那个世界的东西过来吗?QAQ”系统道。   “啊,原来这般无用啊……”顾隽低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叹道,然后又问道:“连一些书都不行吗?”   “书?书啊……除了逆天的书不允许,其他的都可以哒。诶只是离开了那个世界就没办法带啦!诶,我这里有一卷书,是之前宿主觉得放在军营不安全给我的~这个可以取出来给你哦~”也许是听着顾隽嫌弃它无用,系统连忙带些讨好般道,好像要验证自己并不是无用的。   顾隽看着手中当年他出发去函河关时,云沐泽给他的《知焚》第三卷 ,一时之间,神色柔和了许多,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够。”   “啊,宿主没有给过我其他的书了……不过宿主也不要担心,只要宿主读过,系统都可以为宿主复制出来的哦~只是需要宿主开放脑域……”   然而听了这话,顾隽敛了神色,柔和也变做了冷然:“罢了。”   见顾隽要放弃,系统生怕顾隽当真得出它是一个废物残次品毫无作用的结论,连忙道:“宿主不愿意开放脑域也没关系,还有其他办法哒!噫!有了!宿主还可以去商城看东西!我找找……嗯!这个!记忆书卷!意识沉入其中,回忆你要写的东西,将会自动浮现字迹,简单快捷,弊处是杂念太多会导致书籍错漏,有时候还印上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好像不怎么好!啊,有了!这个!凝神液,静心丸!可以保证宿主不分神,安稳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需要付出什么吗?”顾隽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平白无故,天上不会掉馅饼。   “不用不用!宿主完成了任务有因果点的哦~可以用因果点买的呢~”系统道:“宿主你放心哒~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因果点很多呢~就算用了一些,也不妨碍我升级的~宿主棒棒哒~”   系统总是这样,真真假假,让人辨不清敌友。然而……是敌是友都不重要了……   “那就兑换吧。”顾隽道。   拿到东西之后,顾隽认真看了几遍就道:“你去升级吧。”   系统因为替顾隽解决了一个问题,也高高兴兴的去升级去了。   而顾隽在再怎么唤也唤不应系统的时候,也明白了系统升级期间是屏蔽他人的。他轻轻笑了笑。   系统去升级,是不是代表着……有机可乘呢?   以系统的说法,这应该是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凌晨。他离开那天大约是偏中午。这么一合计,顾隽竟生出一点不大好的预感。   然而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系统比较体贴的是,无论送他去还是送他回来,都是选择的晚上这个时间。顾隽低头研究了一番那“记忆书卷”,然后录入了《知焚》第一卷 。想跟写比起来,明显快得多。录完一卷,顾隽也就把东西放下,有什么事情,天亮后再说。顾隽当即选择了继续睡觉。至于凝神液,静心丸,系统给的东西,是能够乱吃的吗?   第二天的时候,顾隽是被吵醒的。外面不住的有人在说话,声音不算很大,却也还是让人觉得吵。顾隽正想发火,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阻止了这阵吵闹。这个声音他熟得很,正是丞相的声音。   “陛下怎么样了?”这声音很冷静很理智,也很淡漠,仅仅是听着声音,就能够想象到,这个人是有一种怎样冷清的神色。大景之璧。璧玉本就是泛着凉意的,一如黎曜此人。   也许是只听了声音,没有见着表情,顾隽竟隐约听出几分焦急担忧。这个人也会担心他吗?若放在以前,顾隽是不信的,黎曜这个人多智近妖,虽然以温文尔雅的面目示人,但是有时候顾隽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冷漠得多。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也因此心性薄凉。   顾隽叹了一口气,也许,他也没有去认真了解过这个人,他所见到的,也只是自己看到的那一面,但却就此断定了这个人。他心里面是有抵触这样一个人的,但是他同时也信任他,这并不矛盾。然而同云沐泽相处十年,他现在已经无法生出抵触了。也许,曾经黎曜也是云沐泽那样的人。只是他们相遇得晚了,黎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想到这里,顾隽嗤笑一声,这些也都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做不得真。   “启禀丞相大人,陛下……未醒。”这是伺候他起居的太监总管。   “无故昏睡一事,还没有找到缘由吗?”   “太医看过很多回了,找不到缘由,说陛下就像是睡着了。这也许是一种远久的秘术,即……巫蛊之术。”这应当是朝中哪个重臣,然而顾隽却一时想不起名姓。   “你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昨日信送来的时候,我恰巧没在家,看见信的时候,宫门已经锁了,也没能看见陛下的情况,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是谁,这个声音顾隽却记得清楚。裴然。来得正好,他恰巧也要找他。   这时,门外传来了象征性的敲门声,顾隽知道,他若是不应,门外的那一群人就该进来了。   “一大清早扰人清梦,你们意欲何为?”顾隽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隐含着威胁压迫之感:“你们最好是要事要说。”   “陛下身体如今可有大碍?”裴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隽知道他们心里面是担忧他是否出了事,因此也没有真正怪罪什么,回了一句:“无。”   外面的人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没有闯进来,非要看看顾隽是不是全须全尾的。   “臣等去景和殿恭迎陛下。”这是黎曜的声音。他素来很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的。顾隽心里面杂乱无章想了些东西,却又很快匿去,声音无波无澜:“可。”   景和殿虽名为殿,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住人的地方,也没有一座正规的宫殿那么大。通俗一点来说,那只是一个书房。一个很大的书房。顾隽搜罗了各式各样的书在里面,涵盖极宽极广。景和殿可以说是这世间最大,藏书最多最全的书房了。天下只要有一点追求的才子学士,没有不想去景和殿的。而景和殿除了藏书极多之外,又格外开辟了一间房,作为君臣议事之地。   《知焚》当然是一本奇书,但是却并不适用于大景。它是依着豫国国情量身而做,谁若是想要把它套入自己国家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它的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只是顾隽还是认为它很有用的。第一卷 农事,大景也算适用。第二卷初稿的那样犀利的文字若刀锋,糊涂时多看几遍,也许就能醒悟过来。第三卷是云沐泽亲手赠他的,其中意义不必多说。   当一个人想要找什么理由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找到的。其实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在乎。   他怕有一天,他也会忘记这个人的性情。而这一点,是云沐泽同黎曜不同的一点,也是让他心动的一点。那么至少留下一些,让他记得这个人,是如何模样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诸位~   唔,要期末啦,从这次更新后,以后的更新时间可能又要开始不定啦,等我渡过期末考这个大坎~码到凌晨三点,感觉自己要猝死_(:_」∠)_ 第24章 [大景]回归现世(2)   整理好,顾隽慢悠悠去了景和殿。   景和殿里面也只有几个人,不过帝王昏迷不醒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才有鬼了。   原本有几分陌生,在他踏入景和殿那一刻,那种陌生就如潮水一样,慢慢的退去。熟悉感翻涌而来。   见到顾隽进来,他们都站起身来迎。顾隽挑了挑眉:“这么早来找寡人是没事干了?”就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也不必非得点出来。   “陛下无碍?”裴然有些迟疑的问道。   顾隽似笑非笑睨着他:“你觉得寡人该有何碍?”   “陛下至昨日昏睡不醒,多方查证俱无异样。遂今日臣等一齐进宫,欲将此事探出个结果来。”黎曜眉头微拧,上前禀告道。他显然对于这件事非常在意,并且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这个样子,竟像极了他要离开那个世界时的云沐泽。因着他无缘无故的病重,对方探查遍了皇宫内外,却还是没能得到结果,最后只能看着他,眼里藏着深深的绝望:“怎么会……突然病到如此地步?”那种藏匿得过深的绝望,让顾隽窥见那个内敛的人藏于心里最深处的一丝情感,却不敢深究,也不能深究。因为彼时,他已经……要离去了。   顾隽有一点幌神,却很快收回心神。他再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因为辨不清两个人,而时时用那样分辨仿似怀念的眼神看他,却不料,那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懂他的神色。十年来,云沐泽忍受了多少这样的眼神?玉华公子那样聪明的人,虽然温润,却并非没有傲骨,那样的眼神,他竟隐忍了十年而不发一言。顾隽闭了闭眼,背过身去。   黎曜本就是非常聪明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其的厉害。见顾隽久久没有回答,他好像猜出来什么,问道:“陛下知道缘由?”   顾隽沉默,半晌道:“南柯一梦罢了。”   黎曜突然怔住,得了顾隽一句话,好像也想起来什么事情,神色竟有几分莫名,他垂下眼眸,又是一派温雅之色,他转过头看向裴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任何不对:“这种情况,你可有知晓?”   裴然皱起了眉头,道:“梦中可有殊异之处?可有什么……明显同梦中情形格格不入或者明显不同于当时环境的事物?”说到这里,裴然的眉头皱得更紧,额头皱出明显的纹路来:“比如说……一个农夫在地里种田,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仙人,又或者说,一个女子在溪边浣衣,突然水里飘来个宝贝,这宝贝还无所不能……或许也不是这样……”他打了两个比方,却还是觉得说得不够透彻明白。   裴然一直都担负着神棍的名头,虽然顾隽对于神鬼之说一向不屑一顾,对于裴然的这方面只当做他的兴趣爱好,而并不以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   听了裴然此言,顾隽眸色微深。也许因为他一直没有上心过,因而疏忽了,裴然并非全然招摇撞骗神神叨叨的神棍,他是确实有一些本事的。也是,黎曜都认可裴然这方面的能力,就证明裴然绝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   “这是符咒之术,还是巫蛊之祸?陛下身陷梦里而不自知,事情必定不会这样简单。”哪有人无缘无故昏睡,怎么喊都喊不醒?这个人之前声音听着耳熟,见面了顾隽才想起来他是谁,朝中的一品大臣,燕不予。也算得是重臣,他的优点大约是眼神非常敏锐,有一种神奇的第六感。算得上福星一类人物。   “符咒巫蛊之术……”裴然沉吟道:“我倒不曾有过深涉猎。不过,这类的,都需要媒介才能起作用,要探查有没有这种东西……”然后他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探查帝王寝宫什么的,这又不是一件小事,当然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顾隽微微摇了摇头:“寡人心里有数。”他看了一眼殿内几人,确都是对大景忠心耿耿,对他别无二心的人,他轻声道:“是那个梦。”说到这里,顾隽皱起眉头问裴然:“如何辨别身在梦中?”   “庄周梦蝶,不知蝶为庄周,还是庄周化蝶?”裴然有些试探般问道。   顾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从来都知道我是顾隽。就算是梦,也绝不可能改变这一点。”   正在这时,黎曜退后一步,神色有一种极度的震撼与不可置信,他似乎想抬起头,却猛的低下头,看着地板,突然站定,身形已经稳如磐石,也不再说话。   他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些,其他几人也都忍不住向他看去。却见那人又抬起头,面上笑容一丝不变,仿佛刚刚失态的不是他。   顾隽神色慢慢有了变化,那种漫不经心全然的敛去,目光锐利,他有几分探究的看着黎曜,好像要从黎曜身上看出什么来。见黎曜八风不动,滴水不漏,他目光一闪,笑了起来:“丞相大人……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陛下以为我是谁?”黎曜微笑起来,他的神色那样自然,看不出半点欺瞒的模样。   顾隽一只手负于身后,捏掌成拳,指甲刺入肉里,因着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他的眼神紧紧盯住他,似乎要探究出一个结果来。   黎曜这样激烈的反应……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点不敢置信,却还有一点几不可见的期待。   黎曜……他的……丞相大人……   顾隽唇畔溢出一声叹息,移过目光,浑身的紧绷都慢慢放松下来。他有的是时间去试探查证这件事。   “那丞相刚刚……”   “只是君臣多年,臣竟是第一次听闻陛下姓名,一时情绪激湃,还望陛下见谅。”黎曜微笑着说道,脸上不见半分异样。   黎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稳如泰山八风不动的,脸上温雅的笑意一成不变,有的时候清冷漠然不似凡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心如寒冰的人,只是他的情绪不轻易外露,别人也就窥不见他的心理。   他说得没有错。他并不知道顾隽真实名姓,也无意去探知。帝王名姓岂可轻易告人。顾隽十岁登基即有名号,即景明帝。之前告知名姓,也不过是说景明二字。   顾隽一直是合格的帝王,他能知道每个臣子有何等能力,能最大程度调度统率他们,对他们的性情人品都有了解,却也绝不过度深入,保持着一种极好的尺度。只要确定他们对于大景对于他忠心耿耿,这就足够了。   他身上有冲天血煞之气,但是他并不算一个特别嗜杀之人,不真正惹到他,他的脾气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那样,颇好的。所以他的臣子都能够同他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仿佛朋友一样相处。但是顾隽素来是如耳旁风一般听的,只有他们的想法真正触及到了他,他就会去实施。所以很多时候,裴然无聊的时候会同顾隽说他的神神叨叨的理论,黎曜会劝顾隽重视戏曲对人民的教化。只要在不惹恼他的前提下,一切都是好商量的。大景朝臣都掌握了一手极好的顺毛摸。   然而历经十多年,顾隽才明白过来,他身上有着一种由来已久的弊病。他对于他的臣子,了解却又不了解,也绝不会像黎曜那样,非要把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才去度量这个人值不值得相信。一种绝对的自信与傲然。他本就该傲,如顾隽这样的人不傲,天下还有谁该傲?   他一直以为,他初去豫国之际,目下无尘,居高临下是因为身处梦境,不曾有顾忌。现在想来,也许,他不是身处异地才有的,而是他本身,就藏着这样的傲慢。只是身处异域让他把这种藏于心底的傲慢放大了,他才察觉出来不对劲。   在大景,他表现出来的张扬和狂傲掩盖了这种真正的傲慢,他对于不触底线的人事的宽容更让这种傲慢藏得更深。是的,傲、慢!   也许,他该正视这个事实了。顾隽可以狂傲可以傲然,却决计不能是傲慢。   顾隽是个任性的人,却也不是个任性的人。他从来没有深入去了解过一个人,他认定丞相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性情冷漠,也不去查证,心中就算略有不喜,却从来不做过分的事情。他依旧信任他,依旧委托他于家国大任。顾隽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看得长远。但是这种不喜,深埋下去时日长久必将酿成大祸。   正在这时,燕不予笑了,语气颇有几分感慨:“一直以来,丞相大人都是心若冰清,温文尔雅。我却忘了,丞相大人心中也是藏着一把火的人。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竟想起五年之前的事情来。”顾隽并不如何相信黎曜的话,然而听了这话,他竟有些迟疑起来,怀疑自己的判断。   “五年之前啊……”裴然这样感叹,语气也低沉下来。他看向黎曜的眼神里也带着一种敬佩。   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的丞相。顾隽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突然问道:“五年之前是何等事宜?”   “陛下忘了吗?五年之前……”   “五年之前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有一科要考试,瑟瑟发抖。我很努力在码字,今天终于码出来了,最近太多事了,我们十几二十号差不多考完,就没有那么多事,应该可以恢复日更……大概_(:_」∠)_   你们还会爱我吗哭唧唧qwq。   ps:顾隽一直对丞相大人有误解,第一章 就应该看得出来。后面慢慢会解开的。   丞相大人没有跟着一起穿越_(:_」∠)_ 第25章 [大景]回归现世(3)   “不予,往事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多提,你说是不是?”黎曜看着燕不予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笑着道,燕不予后背发毛,干笑道:“丞相大人说得是极!”燕不予这个人直觉过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简直天赋满点。   顾隽看样子并没有非要问出来个所以然来的样子,他好像只是心血来潮,问了这么一句。燕不予没有给出答案,他也没有再问。   三人告退时,他出口留下了裴然。有些东西还是要细细问一下的,而关于系统的事情,这已经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情了,而是这件事,本就神异得很。   “陛下有事要问?”裴然了然道。   顾隽眼神扫过他:“无事寡人喊你留下来用膳吗?”   裴然唇角抽了抽:“陛下有这个意思臣是不会推脱的。”   顾隽:多年不见,裴然似乎皮了很多。虽然他一贯很皮。   当顾隽沉下脸色的时候,裴然也跟着端正了态度,他一直很分得清轻重。   “如何消灭一个依附钳制寡人的诡物?”顾隽直截了当的问道。   “依附钳制?”裴然的神色惊疑不定。他猜到这也许同顾隽的昏迷有关,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帝王竟受到了钳制!这简直不可原谅!   “请陛下把具体经过详谈一二。”裴然冷静下来,问道。   顾隽挑了能说的说了,也没有过多隐瞒,除了云沐泽同黎曜的相似程度。这种事情他并不觉得有必要说起。   “系统……”裴然皱起了眉头。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眉间染上一点沉重。   “不知何物,没有办法?”顾隽道。如果裴然没有办法,他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系统……呵,顾隽从不是受人钳制之辈,钳制他的人尸骨都化为了尘土。   裴然突然顿住,伸出一只手阻拦道:“不,不是毫无办法!陛下莫急,待我想一想,想一想!”说着,他五指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   顾隽也没有再催,等着裴然给出个答案。   裴然冥想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了手,神色轻松了很多:“虽然没有听说过系统何物,但是这件事并非毫无办法的。这‘系统’正值升级之际,遍纵有千般威能,这时候,也应当有了漏洞。臣心中已有一计。”   “有所把握?”顾隽道。   “如果是普通人,只有五成把握,若是陛下,这个可能将提到九成!”裴然斩钉截铁道。   “一下提四成?你倒很看得起我。”顾隽似笑非笑道。   裴然摇了摇头:“如果单是陛下一个人,不考虑其他,只有七成把握,就是丞相在此也不过七成。然而,陛下是九五至尊!”裴然眼神狂热看着顾隽,这个人,是他们的帝王!   说到这里,裴然又出离的愤怒了:“系统必诛!”如顾隽这样的人,本就该肆无忌惮,天下独尊!任何钳制他的枷锁都不应该存在!   裴然的样子看起来比顾隽还生气。顾隽自己心里面却平静得很,该有的愤怒早就没有了,只是一遍遍把他的决心坚定罢了。   得到了解决办法,事情就算解决了一半。至于那一成的可能,没有什么事是不冒风险的,更何况,九成,已经算不得是冒险了。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等待实施了,裴然正在思考告退去寻些布局之中的东西,突听得顾隽好似毫不在意一般,轻描淡写的声音:“五年之前,发生了什么?”   五年……那对于顾隽来说,已经不是五年,而是是二十年了。他无法回忆起,他们指的到底是哪件事。   裴然沉默。如果真的是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再问第二遍。他深知眼前的帝王并不是喜欢把问题重复第二遍的人。   他思索了一刻,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当年珩水之战,陛下可还记得?”   “珩水之战……”顾隽沉吟道:“那一战,很是艰辛,寡人似乎负伤了?”顾隽再是才智超群,记忆过人,二十年前的事情,也无法真正当做五年前发生的那样,记得清清楚楚。   “是。”裴然道:“陛下您还记得吗?那一战,中途出了意外,我们走入了一个天然的迷阵,因而失散。”   顾隽从记忆深处终于挖出这件事。他记得,那是个天然的迷阵,当时谁也没有料到,那里竟是有迷阵的。也因此毫无防备。   “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应当也清楚得很,他不可能让您出什么意外的,因此一路跟着您。哪怕是迷阵,他也是没有离开一步。后来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您受了重伤,是丞相大人把您背回来的。他身上也不是全然的完好,不知道你们是迷路去了哪里,他带着您跋涉了很远,全凭意志一路走来,当他把您送到我们驻扎之地时,我们几乎不敢认那是我们的丞相大人。哪怕他还是那样风姿过人,却也狼狈得过分了。只是那时候谁也注意不到,只看见那双仿佛燃烧着跳跃的火焰的眼眸。那是一种真正的,不灭的意志。当时谁人不为这样一双眼动容。”裴然叹了一口气道,好像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燃烧着火焰与不灭意志的眼眸。脸上不由的就有了崇敬。他继续道:“他凭着这一口气,把您送到之后,就昏迷了过去。后来随行的军医说,丞相大人的双脚,血肉模糊,磨出了白骨。”说到这里,裴然眼里满是动容。   “第二天他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您,确定你没事才继续躺回去,因着不爱惜身体被军医骂得狗血淋头。”   “您还记得吗,后来他只修养了两个月。”记得,怎么不记得,他当时还嗤笑黎曜不愧是文人,娇弱得很。如果不是黎曜靠的是脑子,顾隽就要把他当做累赘了。   “丞相大人在我们眼里素来就是文弱得过分的,谁能够想到,他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呢。”是啊,他也没想到,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也想不到这件事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顾隽沉默得过分,脸上神色莫名,等到裴然说完之后,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日,他说幸好大军及时找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有做什么,是大军找得及时。黎曜说这样一句话,就全然的掩盖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裴然瞬间失去言语。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有几分颤抖:“原来……当日之事,丞相大人……并没有提过一句吗?”   “什么大军及时找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带着大军怎么可能能轻易找到走失的两个人!如果没有丞相!谁又敢去料想结局!”裴然神色竟有几分悲愤。他之前以为是帝王不曾把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中,如今看来,明明受了那么多苦,丞相竟是只字未提!   “寡人知道了。”顾隽垂下眼眸,没有计较裴然的失态,只是淡淡下了逐客令。   裴然收敛了过分外露的情感,向顾隽告罪之后,退出了景和殿。   见裴然离开,屋内空荡荡再没有其他人,顾隽退后几步,跌坐在了椅子上,手扶上了自己的额头,唇畔泛出一抹苦笑。他万没有想到,他和黎曜,竟还有这样一段纠葛。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是不是一直以来,忽略了太多东西?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的具体事宜了,只记得走失昏迷,而后他清醒之后,丞相确定他无恙,等他问及当时之事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那样一句话,就又走了。   顾隽拼命的去想,只想起模模糊糊的一句:“顾景明,活下来!活下来啊!”   那时他意识模糊,也想不到有谁敢在景明之前,添一个顾字。而丞相素来是恪守规矩,温润端方的,他不会加那个顾字,也不会有那样激烈的情感,因此顾隽并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只以为是梦中之事。   云沐泽,黎曜……他的脑海里这两个名字不断徘徊碰撞,感情激湃,一时之间各种情感汹涌而出,让他脑子里一时乱成了一遭。情绪渐稳之后,胸腔之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情感。那种情感太奇妙了,甚至比起之前对于云沐泽的喜欢,来得更要深切一点,让他无法去形容。   黎曜不是云沐泽,绝不是。顾隽能够非常清晰的辨别出来这一点。那么他喜欢黎曜吗?他说不出来。喜欢又哪有那么容易。他只是想,也许,自己看见的,一直都是表面上,众人看见的那个丞相。然而那个人啊,又岂止是只有那样单薄的形象。大景臣子多的是才华横溢的人物,能够让那些心高气傲的的天才都心悦诚服奉为丞相而没有丝毫不满的人,仅靠城府手段,又怎么能做到。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是傻子。   顾隽默然闭上眼,错了也不要紧,他迟早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人的。大景之璧,黎曜,他的……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一科,滚回来继续更新,尽心尽力,呕心沥血_(:_」∠)_ 第26章 [大景]回归现世(完)   裴然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该传授的注意事项都传授了,千叮咛万嘱咐的,像个老妈子一样。   顾隽:“……”其实说一遍就好,真的。   在此期间,顾隽把云沐泽的《知焚》都默写完毕,毕竟有了系统提供的东西,他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自己写,所以速度也就快了很多。顾隽把《知焚》藏到了景和殿的某处。他无法去说明自己是什么心理。但是做了也就做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追究个一二。顾隽也没有过多的查看默出来这本书的内容,反正他自己已经熟悉得很,再看内容也不会变。   日子仿佛流水一样,温柔的淌过时间的缝隙。   当顾隽批改奏折之时,听到一声系统无机质“叮”的提示声,然后听见了系统开心的声音:“宿主!我回来啦!”   顾隽的笔一顿,刚沾了朱砂的笔尖许是因着沾的朱砂太浓,滴落在了奏折之上。顾隽低头,看着这一滴仿佛鲜血一样的朱砂,执起笔,就着这滴朱砂,笔锋锋锐仿佛要穿透纸背带了无尽杀气:“诛!”   写完之后,他把奏折合上,丢到一边:“何时离开?”   系统好像愣了一下,又有些欣悦道:“宿主原来已经很期待再次穿越呢~不会太久了,系统升级成功了,大概还需要一些时日,就能再次带领宿主去其他世界啦~”   顾隽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现在不行?要离开就尽早离开,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要来烦寡人了!”   “啊,这个……也不是不行,只是系统刚刚升级完毕,能量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可能会有一点小问题。如果……如果宿主等不及的话……也,也不是不可以……”系统结结巴巴道,声音里面还有一点忧虑。   “那就走!”顾隽斩钉截铁道。   系统哭唧唧缩成一团:“好的。”   “时空开启中……”   “叮,系统受到外来攻击,采取补救措施——   “能量不足,补救失败,采取计划二号——”   “计划采取失败——”   “紧急计划启动——系统解绑中……能量耗尽,系统解绑失败——”   “子系统分离中——”   “主系统受到攻击——分离失败——强制分离开启——”   “主系统反击开启……反击失败……”   “分离……滋滋……成……功……”   “宿主!小心——”失去意识前,耳边是系统惊恐的声音。   顾隽此次本就是有备而来,不搞死系统,他绝不善罢甘休。他的精神力本就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这一点,系统并未有所察觉。在得到裴然的指点之下,他以强大的精神力攻击了系统,完全不管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了怎样尖锐的警报声。   警报又如何呢?顾隽冷笑。系统对他的钳制一日不除,他一日放心不下。他还记得某次因着系统的的惩罚,因着他“人物ooc,武力值远超苏顾”,也因此,他几乎被突然捣乱的系统搞得阴沟里翻船,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如果不是他硬挺过去,借着当时林徽亦给的防身的药——他素来是不屑于歪门邪道,若不是走时林徽亦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念叨让他一定带在身上,他是不会放在身上的。如果没有那瓶药,苏顾许是他的前车之鉴。当日,他心里面就已经决定,系统……必诛!   他的脑子里一片嘈杂之声,然而顾隽不仅脸色未变,而且仍旧非常理智的继续以精神力攻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就剁成肉酱!绝不可以让它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近乎残酷的做着这件事,并且没有一丝松懈。听着系统警报一片,那种无机质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质感,然而这个时候,竟也隐隐觉出几分慌乱。听着系统一次次的失败,顾隽唇角扬起肆意畅然的笑,红衣烈烈,张扬似火,这世间!无人可禁锢他,无人可勉强他!   子系统……主系统?很好,幕后的黑手也出来了吗?顾隽笑意带出深浓的恶意,手下动作愈加狠辣无情绝没有一丝留情。顾隽绝不是一个仁慈的人!   逼到绝路了吗?那就逼得更紧一点吧!顾隽没有一丝后退,更没有半点适可而止要收手的意思。按裴然的交代,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然而,顾隽绝不是一个有机会灭掉对方,却让敌人逃跑而后卷土重来的人!   反击吗?顾隽瞳孔微缩,系统最后的反击,如果他躲,这“幕后主使”必将逃之夭夭,但是他若承受下来,那么,系统将至此湮灭。在心里面一瞬间度量了所得所失,顾隽唇角勾起狠绝无畏的笑容,运用裴然给的调度龙气的法子,给自己裹上一层算是自我保护,然后狠下心来,猛的撞了上去!两败俱伤?不,他要对方不存天地!至于后果?干了就干了,怕什么后果!如果凡事都要畏首畏尾,思虑后果,他做什么帝王!   他眼中残酷尽现,终于确认那一道要抽离的流光破碎成零星,渐渐陨灭,半空中又浮现出一些古古怪怪奇奇特特仿佛文字一样的东西,它们绕着圈,在虚空之中旋转漂浮。那一道攻击结实落在了顾隽精神力之上,顾隽灵魂震动,有几分不稳。脑中“嗡嗡嗡”好像受了一记大锤。   那一道攻击落到顾隽身上之前,听得平时那个小心翼翼怂得一批但是很多时候会提醒他的系统的尖叫——明明他是在对付它,它怎么还能让他小心呢……   顾隽眼中景物渐趋扭曲模糊,那道流光化作的古怪文字往虚空之中某个地方而去……那个地方,是系统的方向吧……   子系统,主系统……对于子系统顾隽并没有深痛恶觉,而且他也没有余力再去对付子系统了……顾隽手指动了动,脑中受到重击,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彻底模糊了他的意识……   既然做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还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是必然的……如果要3000字就要涉及到下个世界。下个世界还是分卷比较好。   顾隽是狂傲且疯狂的,为了彻底杀死系统,付出代价在他接受范围内他都可以接受。他大概是个理智的疯子。   设定系统分为主系统和子系统。主系统才是强制做出顾隽不喜欢的事情的主使。所以顾隽一定要主系统消失,他对于系统本身恶意并没有那么大。   系统就是个怂逼的傻白甜_(:_」∠)_我说过一次   下个世界的陛下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毕竟肯定要付出代价。所以人设会有变化。下个世界可能会短一点?大概?   珍惜每一次更新,我快要迎来大波考试〒_〒,需要鼓励亲亲抱抱才能好(?_?)   感谢xuelinpei小天使的营养液x10~么么哒 第二卷 第27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1)   颜臻是当朝的七皇子,深得皇宫上下众人喜爱,尤其皇帝对其更是宠爱非常。   据说他自幼聪敏,才思敏捷,五岁就能诵千文,七岁就能出口成章,数步成诗。单看他名字“臻”之一字,就知皇帝对他期望重视到何等地步。然而九岁时,因着光芒太盛,被人暗害,堕入冬日清池,当夜高烧不退,就成功把他烧成了傻子。   皇帝各处求医,终于找到一位神医,治好了七皇子的痴傻之症,只说后遗症难消,却没有说明白。直到众人发现,七皇子只有七日记忆,七日之后,记忆重新清零为他九岁生日那天——他正是那一天落入池子。   他依旧聪明,可以寥寥几日学会别人一月两月都学不会的东西,但是没用,学了再多,七日之后,他还是会全然的忘记。   因着记忆不会累加,至此没有人再催促颜臻学习,也不忍心再让他学那些注定会忘记的东西。他过的日子就变得非常的简单和轻松快乐。   因着七日一次的记忆清零,他永远生不出那些不好的心思,也不会太过懂得人心险恶,永远的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却又保持着他自幼而来的聪明伶俐。所以他虽与死亡擦肩而过,却更得皇帝喜爱,并且是宠得毫无底线那种。因着七皇子记忆七日就会清零为九岁生日那天,皇帝没有意外事情每隔七日就会去见七皇子一次,虽不会大张旗鼓去操办宴会,却会同他私底下过一次生日,其盛宠如何可见一斑。皇帝简直是要把七皇子宠上天。当然,皇帝也并不是傻子,只是因为他知道,七日记忆,就算盛宠隆天,哪怕不巧又得奸人挑拨,也并不能使这个一直以来聪明乖巧的孩子变得娇纵跋扈。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放心大胆的宠宠过了也完全没有后遗症。   而那些忌惮与算计都在得知七皇子此病症后,消失无踪了。一个只有七日记忆的皇子,永远神智停留在九岁的皇子,就算皇上再宠,只要他理智尚存,那七皇子决计不可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颜臻只是记忆停滞在九岁,却并不是傻子,有时候听到宫人闲言碎语,他心里面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但是那又如何呢?他知道自己过得很好,父亲很爱他,宫里的人对他都很好,有时候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会向他示好,他过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是的,偶尔会有人向他示好,频率大概七日十四日二十一日一次这样。虽然颜臻的记忆只到七日,但是每七日他都在皇帝面前提一提那个人,时日一久,皇帝岂不是就会对那个人有所印象?   虽然颜臻一向是直接在皇帝面前实话实说由皇帝自己定夺,但是知道颜臻这么坑的人,真不多。   颜臻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个光团绕着他转圈,语气有点炫耀有点撒娇,还有一点隐藏不住的心酸,说道:“宿主,我吸收了主系统的数据,成为了更高级的系统啦~融合之后得到了一点力量,我拼命才把你送到这个世界。我在这里选了一个你肯定会喜欢的身份,你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啊,还有,宿主,你保护好男神嘤嘤嘤……我要……沉睡了……”然后光团泯灭,梦境破碎。在七日后,他就成功忘记了这个梦。   颜臻已经十六岁了。他难得有了想法想去宫外看一看,皇帝考虑到颜臻的心理年纪,因此并不想答应,所以就一直拖,直到拖过七天。然而他发现,七天之后,颜臻依旧没有改变这个想法,这就有点出人意料了。皇帝觉得很意外,但是颜臻难得有一次愿望撑过了七天,就算还是有几分担心,他也同意了。   因着怕带太监让人猜出颜臻的身份,皇帝派了一个侍卫一个嬷嬷,甚至还暗地里派了两个暗卫去护着他。   颜臻有时候也会做梦,梦里面光怪陆离,有红色有白色,有人声有人脸,却又好像全部扭曲成看不清楚的模样。他只知道,梦里面,有人用很轻很柔,仿佛怕惊起枝头雀鸟的声音,轻轻唤他“顾隽。”他听不懂那其中饱含的复杂感情,却能够听出来,那其中好像被谁抢了东西一样,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安慰着“不要哭”,却又苏醒过来。梦里的一切,好像被轻轻一触,就都化作了粉尘。只记得那样轻柔的一句“顾隽”。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而又好像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的声音。   颜臻扮做了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他本就娇生惯养,素来是被宠着的,扮起来没有半分违和。   聪慧过人的皇家子弟,再如何,也万没有单纯简单到跟张白纸一样。   京都素来是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颜臻站在街上时,就感受到了与在宫里全然不一样的新鲜感。茫茫人海中,人来人往,大家各安其职。有吆喝糖葫芦的,也有走货郎挑着担子在人群中来往叫卖,还有的摊贩不住招徕客人,热情的说着下次再来,还有妇人同小贩杀价的声音……   这样吵吵嚷嚷,沸反盈天的样子,让人觉出不一样的热闹繁华。   “七……小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若是有,尽管同老奴说便是。”嬷嬷慈蔼的说道。也正是因为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想得更加周到更贴心做事更稳妥皇帝才会派出她来,而不是其他聪明伶俐的小宫女。   颜臻笑着点点头,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神澄澈似水,仿佛染不上一丝肮脏。眉目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灵气与狡黠,让人一瞧,就忍不住疼到心坎里去。分明就是一个灵气逼人的少年郎,还有着仿佛稚子一样调皮又惹人喜爱的童稚之心。   谁也料不到,他竟是生有那样一种怪病的。   “嬷嬷,我想逛一逛,四处看一看。”颜臻笑着道。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格外重的。嬷嬷心里面清楚得很,也知道这位殿下虽然因着怪病,不长心智,可是却一直聪明懂事。然而聪明懂事是一回事,孩子的天性又是一回事。宫外也不比宫里,许多事都得格外注意。她笑着道:“小公子想做什么,做便是。只是一点,千万别贪玩故意甩丢我们。”   颜臻点点头。他沿着这一路走过,虽然不时张望,却没有乱跑,见到有趣而自己不知道的就会轻声的问。这样的孩子,无论生在哪家,都是惹人爱的。嬷嬷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只是宫里人心险恶,生生毁了这样一个好孩子……这个时候还好,还能说做稚气未脱,到了二十来岁,九岁的殿下再聪明,他的阅历无法撑起他的年纪,还是这样孩子的模样……大约,就要真正被冠上“傻子”之名了吧,那时候不知皇上是否还会这样宠爱殿下,还是生出厌弃……想到这里她及时止住心里面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对待颜臻更是关心备至了。   “好像每条街都不一样。”颜臻有几分惊奇的对嬷嬷道。   “是不一样。”嬷嬷笑着介绍道:“小公子聪慧得紧。这里啊,各街自有各街的去处,若是想要些什么,单是去想要去的那条便是。若是各色东西杂着在一条街上卖,岂不是错乱得很。方才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街,便多是吃食。你看,那条街,便是些布匹首饰之处。前面那条,就是读书人爱去的了,也是最热闹的一条,那里有卖书画的,有卖笔墨纸砚的,有书斋画斋,有茶楼,有酒馆,闲暇之时,还能见着那些风流才子,酒后斗诗,那可是一大盛事。这个时候啊,往往最容易出些脍炙人口,京城人家口口相传的好诗好文了。现下京城士子极多,想来热闹是不会少的。因着过些日子,就是科举之日,那时候,满京城你都能瞧见那些赶考的秀才文生。”   颜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嬷嬷,好像知道了什么,却没有戳破,弯起眉眼笑了起来:“那嬷嬷,我们就去那条街吧。”   嬷嬷愣住片刻,也笑了起来:“好啊。”她知道,七皇子定是知道,她刻意多提起了那么多,是希望他去那条街了。比起其他街,多是文人去的街,是要严整安全得多的。殿下是个聪慧通透的孩子,他看透了她的意图却不说,反而允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若是,若是七年前,没有那场祸事……她再次控制不住的想,然而她很快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这条街比其他的街道来得更加安静一点,仿佛空气之中,都弥漫了一股墨香。沉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文化氛围。来来往往的多是文人长衫的学子,也有青衫风流的公子哥。   “前面,好像很热闹。”颜臻回头对嬷嬷道。   嬷嬷笑了笑:“小公子想去看看就去吧。”见颜臻点点头回过头往前面走去,嬷嬷就示意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小心着些。她认得这个侍卫,年轻有为,如果不出意外,下任侍卫长就是他了。只是再如何人才,若是保护七皇子出了错漏,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是……”颜臻有些失神,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几乎被洗成白板的陛下——太过自负,必定会付出代价的。他确实付出了代价。   关于这个七日记忆清零……其实一开始打算是三天,然后突然想起来鱼仿佛是七秒钟记忆,那就七天,嗯,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他不会一辈子九岁的。   真的觉得非常有趣啊,七天之后再见?你是谁啊,啥玩意儿啊,不知道啊。   唔,这本应该是三个世界完结吧。   我其实知道这本开头都没怎么写好_(:_」∠)_我尽力再改其实还是有各种问题,不过……凑合看吧,剧情渣很绝望。前面太放飞自我了,有的我现在都没眼看_(:_」∠)_昨天一章章回看修改什么的。 第28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2)   “小公子,怎么了?”嬷嬷问道。   颜臻摇了摇头,脑中飞快闪过什么,神情竟有几分惘然。他……是不是认得这个人?   “若是觉得有趣,小公子就且看一会儿,万莫累着了自己。”嬷嬷低声劝慰道。   侍卫替他们找好了一个位置,见着那中间的人,一身白衣——在场的十个里面,就有七个穿了白衣,这本就是为秀才学子所喜爱的颜色。穿的人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也看不出出彩之处了。然而那人却格外卓尔不群。白衣穿出他那样气质的,颜臻只见着这么一个。   他广袖宽袍,好像从画里走出的人,眉目间沉稳清和,执笔落墨间又好像只余他一人。一人成一界。   颜臻莫名的没有再向前,只是站于不远处,默然看着他。   他停下了笔,站于一旁,长身玉立,只将画呈给围观众人看,并未出言。颜臻对那副画全然没有兴趣的,他只是认认真真盯着那人,陷入了一种极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他是认得这个人的吧?但是又好像不认得……那种难以言说的矛盾心情占据了他的心,他就兀自纠结起来,哪还有什么心情看那副画。   “小公子,画已经卖出去了,他们都已走了。”嬷嬷低声提醒道。   颜臻蓦然回过神,他看见那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深谷里的幽兰,雅致清隽惹人不自觉的凝眸。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没有人。颜臻也不能。   于是颜臻说话了:“——你,我是不是,在哪里,曾见过你?”这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搭讪。这样的借口,万没有让人相信的。然而颜臻却不一样,他的眼神那样纯澈,他的神情那样苦恼,就像,他确实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样,然而,他却记不得了。   “或许。”那男子笑容淡若清兰,声音仿佛飞珠溅玉,又似清涧竹林的一煦清风。就像颜臻一样,分明再敷衍不过的一句话,在那男子口中出来,就像是他确实是在很认真的回答一样。   颜臻就露出很欣悦的笑容出来,然而又皱起眉头,有了几分苦恼:“我知道我们肯定见过的。可是——我却不记得你是谁了。抱歉。”他的眼神愧疚而又自责,眸子仿佛水洗过的晴空一般,让人生不出半丝责怪之情。   “那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颜臻道。   男子侧目,他看了颜臻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沈熙晨。”   说罢,他垂下目光,动作不急不缓的收着东西。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从容不迫,觉不出半点锋锐,只感觉这人,实在是沉稳温雅得过分。   “沈……熙……晨。”颜臻一字字仿佛懵懂孩童一样重复着他的名字,心中竟生出几分“终于寻到你”的释然。他就笑了起来,笑容煌煌如明日,竟显出一种肆意张扬来。   少年意气。沈熙晨目光扫过这样的笑容,在心里做下结论。然而他的唇角也不由泛起点点笑意来,难得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找了千般缘由想要同他结交的人很多,却料不到,他竟被这样拙劣而不讲究的方式打动,仅因为一个艳若朝阳的笑容。   “小公子,礼尚往来的道理你可懂得?”沈熙晨比颜臻高上一些,他微微矮下身子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因着嬷嬷喊的小公子,不知如何称呼,索性他也这样喊道。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颜臻看着他,回答道:“出自《礼记·曲礼上》。”   他这样的话像极了卖弄,然而他却看起来实在不是个掉书袋的人。沈熙晨看着他,等着他的下句。   颜臻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唇边梨涡浅现,看起来纯澈无辜极了:“我学过的。”他只是想要告诉他,他懂得“礼尚往来”的意思。   嬷嬷看不下去了,她知道颜臻如果迟迟不说名姓难免引起恶感,她是不愿意让别人觉得颜臻不知礼数,只会卖弄的。他明明就是以着自己的理解,以为对方只是考校于他,然而却不曾融会贯通,理解对方是在问他的名姓。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能够知道“礼尚往来”出自《礼记》,这已经是很聪慧了,然而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别人说起这句话,他却以此话出处对答,那就是明晃晃的卖弄!况且问了别人名字,却不答自己都名字,不仅失礼,而且也代表着并未有相交之意。   她不会对别人说起颜臻的怪病,却无法容忍有人误会于他。在这短短的相处间,她已经把他当做自家的孙儿一样对待了。于是她小声提点了一句,告诉他对方是在问他名姓。   颜臻愣了一下,道:“顾隽。我叫顾隽。”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萦绕不散,当嬷嬷问及对方是问他的名姓时,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名字报了上去。然而这一句话之后,他的理智就回归了,他摇了摇头:“啊,我不是……”   嬷嬷听得颜臻如此自然的报上假名,心中本有惊讶,又觉欣慰,她之前还心怀担忧,怕殿下太实诚,这下担忧就都放下去了。却听得下一秒七皇子就要傻乎乎的坦白,她即刻制止了他,哪得的这么傻的孩子。   话到口边被打断思绪,颜臻一时之间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也没怪嬷嬷,自己想了一会儿对沈熙晨道:“晨晨,你以后说话,可不可以明白一点?”小孩子称呼人,大多都是称呼尾字叠音抑或小名的。交换名字之后,理所当然就应该是好朋友。   他这样说全是因为他听不懂引经据典背后具体的意思。他可能知道那句话出自哪里,却不大懂得是如何用,当然也理会不得意思。   “晨晨?”沈熙晨脸上难得有了讶异,这样的称呼亲近得过分了。然而看见那双澈亮的眼睛,他也不再去在意这些细节了。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总是让人不愿意去怀疑他是否心怀刻意的。他的样子太自然了。   颜臻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沈熙晨理会得他的意思,微露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头。或许,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吧。不喜欢弯弯绕绕,喜欢直来直去,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眼看得到边。   沈熙晨喜欢跟简单的人相处,会让他觉得放松,也喜欢跟复杂的人对阵,会让他觉得刺激。他也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温和到没有脾气的样子。   两个人差的年纪并不大,沈熙晨能够看出颜臻被护得很好,很有几分不知人情世故,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   也正在这时,却又听得颜臻喊道:“沈公子。”虽然喊着疏离的名字,他的态度和语气却还是很亲近。沈熙晨微微诧异,却见那人对着他笑。他不由的在心中轻叹。对方对于人的情感变化实在敏锐,大概看见他之前表情不似心喜,因而换了称呼吧。行事竟自有分寸。   沈熙晨收好了东西,连着画案一起还给了身后的店家。对着颜臻道:“小公子,我要走了。”沈熙晨挺喜欢这样一个纯澈可爱的少年的,有少年意气,知礼仪懂进退。虽然行事过于直白,然而沈熙晨却并不讨厌这种直白。   颜臻看着他,突然说道:“我第一次出门,还不想回去。”   沈熙晨动作一顿,眉眼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他这是被什么蒙了眼,哪有什么纯真如白纸的小少年,这分明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他早该知晓的,虽然不擅搭讪,但能表现得好像是真的见过他一样,并且瞧不出什么问题的少年,哪里会是什么中规中矩像外表一样乖巧的人。   沈熙晨笑了:“你是想让我引你四处转一转?”   颜臻说“第一次”,是在说自己对这里不熟悉。言外之意却也明显得很了。这句话表面同沈熙晨没什么干系,然而细细一想,“还不想回去”,岂不是就是说,同沈熙晨分离后,他就得回家了?很委婉的表达挽留的方法。   然而……颜臻就是表面的意思。聪明人喜欢想多,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歪打正着,颜臻确实是想挽留就是了。   颜臻就笑了起来,眼眸亮若晨星:“你愿意吗?”   沈熙晨轻笑起来:“也罢,今日我也并没有其他事。只是我也来京城不久,找我怕是不能尽兴的。你若不介意,那就随便走走吧。”   颜臻点点头。   沈熙晨并不是一个热络的人。他来京城三月,声名鹊起,许多人找尽各种方法去结识他,他都微微一笑,退于一隅之外,绝不过分亲近对方,却也不会疏离失礼。   然而,如今他却和一个看起来不知世事的小少爷同游。果然世事难料。   “你会参加科举吗?”也许因为走着无聊,沈熙晨问道。   “科举……”颜臻愣住。他知道科举,曾经有人夸过,他若是去科考,怕是会拔得头筹,然而那个人很快被斥责了。堂堂皇子,何须下堂科考。   他摇了摇头:“应当……不会。沈公子会参加吗?”   “会的。”他轻声道,语气冷静淡漠,好像堪破了什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复习,后天开始考试,连考三天,闭关修炼,阿弥陀佛。 第29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3)   两人逛了几圈,一路聊着,时日稍晚,两人就此分手。走时,沈熙晨对着颜臻笑言道:“小公子天赋悟性是我平生仅见。”   而也在最后分离的时候,颜臻才道:“不要叫我小公子了。”他拉着他的衣袖,很认真道。   “那如何叫呢?”沈熙晨露出笑容来。他也不想再唤“小公子”了。聊过之后,他已经把对方视之同等的存在,而不是一个惹人喜爱弟弟式的少年。   “顾隽。我想听你叫我……顾隽。”   直接唤名字吗?沈熙晨若有所思。   直接唤名字,一是表示一种不熟且微有敌对不同路的意思,二是代表无间不分你我。他好像天然对着自己有一种亲近之情。沈熙晨很轻易的发现了这一点/,叹了一口气,道:“好。”毕竟此别日后或许难见了。那么不如圆他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   “顾隽。”他的态度已经是对待认可的人的亲近了。莫欺少年穷,这个少年,隐藏着不世的资质,他的潜力很大,如果成长起来,也许日后有可以同他比肩的智慧。然而,他的家人似乎太过宠溺他,并没有让他勤学苦读。他不会解经史典籍,诗词歌赋一道平平,却也可见灵气,对于政事格局更是一无所知,然而当沈熙晨把事情始终告诉他,他能够很快的独辟蹊径找到解决的办法。他有一种惊人的政治嗅觉。实干的人才。沈熙晨在心里面有了定论。   “晨晨。”颜臻笑着喊道。   沈熙晨的话被这句话哽在喉间一时没能说出来,笑容无奈。   然而颜臻很快就又改口了:“熙晨。”   比之之前的,这个还算能够接受,沈熙晨不再计较这个,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最后告诉他:“顾隽,回家后,不要放弃多看多思多学。你会成为这个世界最耀眼的人物。”沈熙晨明显对着颜臻报有很大的期望。   嬷嬷几次欲言又止,只能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上前告诉沈熙晨一些什么。她知道对方是为殿下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学得再好再多,七日之后就又全然的忘记!   颜臻认真的点点头:“嗯。”   “下次见你,我希望能够看到你更好的一面。”沈熙晨是真的把颜臻当做朋友对待了,他从之前的画馆里又拿出一副画来,将之赠给颜臻,勾唇微笑起来。   “我身体长得很快。我会的,你也是呀。”颜臻弯了眉眼,小梨涡就又露了出来,接过了画,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谢谢”。   沈熙晨点点头。两人就此分离。   然而,沈熙晨却不知道,颜臻第一句话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意思。嬷嬷却惊出一身冷汗。身体长得很快。殿下,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吧?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也从来不让人担心。   这世间的事,都是不公平的。就如颜臻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这样的遭遇,天之骄子,天纵之资,却因得一场祸事,永远只能是眼前这个样子了。嬷嬷是宫里面的老嬷嬷,当然知道,当年不仅是因为七皇子光芒过盛,真正让他们铤而走险的是,皇上龙颜大悦之下失言夸赞了七皇子一句:“此子肖朕,当为明君之相。”此子肖朕这句话已经很重,又加一句当为明君之像。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头惴惴,不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心神慌乱。所以他们不择手段一定要毁了七皇子。他们怎么敢留着他?他们不敢。   嬷嬷闭上眼。也许真的是老了,老了就容易想得多。她走近颜臻,轻声提醒:“小公子,该回去了。”   颜臻轻声道:“嬷嬷,我喜欢晨晨。”   “嗯,他是个好孩子。”嬷嬷道。以她的年纪,沈熙晨确实也是个孩子。她牵着颜臻的手,往宫门方向而去。   “可是嬷嬷,我想听他叫我一辈子顾隽。我想娶他做妻子。”颜臻道。   嬷嬷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多亏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卫拉了一把。嬷嬷缓下被吓到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摸了摸颜臻的头:“小公子,你还小,不懂得。沈公子是男人,是不能做你妻子的。”虽然是童言无忌,但是嬷嬷还是耐心的说道。   “啊……这样吗……我知道了。”颜臻点点头。   这个时候嬷嬷却忍不住问道:“小公子,你为什么会喜欢沈公子叫你顾隽呢。”你分明不叫顾隽啊。   颜臻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嬷嬷,我做了个梦。梦里面一个人叫我顾隽。他好像在哭。我想让他不要哭了。那个声音像极了晨晨。父皇说,妻子,就是我保护的对象。我想娶她,保护他,他以后就不会再哭了。”   原来是梦。还是小孩子心性。嬷嬷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出来一趟,殿下就无师自通学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宣清帝看见颜臻回来,很高兴的问道:“出去了一趟,感觉如何?”   颜臻就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又有点苦恼道:“父皇,我想保护一个人怎么办?嬷嬷说,不能娶做妻子。”   宣清帝笑了起来:“怎么就不能娶做妻子了?小七喜欢就可以。”   颜臻愣住,有些茫然,显然嬷嬷的话和宣清帝的话有了冲突,他不知道该信谁的。他迟疑道:“可是,嬷嬷说男人是不能做妻子的。”   宣清帝呆住,有点反应不及:“等等——那是个男人?你怎么会想保护一个男人?”   “父皇,我梦到他哭了,我不想他哭。”颜臻道。   “哭?”颜臻来之前,暗卫正在禀报宫外发生的事,还刚说了个开头,颜臻就来了,宣清帝就挥退了暗卫。他本还在惊奇此行后面他儿又遇见了什么小姑娘,喜欢上人家,可是竟不是个小姑娘是个男人——那么是他想的那个人吗?那“哭”这个字,实在是不能让人联想到他身上的。   既然要科举,宣清帝自然是对于京都有名的才子都有所了解。而风头正盛那个,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恰好查出他几分来历,对方身上未有一丝钱财,一路当街作画,画之即卖,竟平安到了京城。而如果暗卫没出错,这个人,是那个神秘的地方培养出来的人才。而那里百年才得一个弟子入世,每一个都是“一计荡天下,一手动风云,一子定乾坤”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宣清帝早早的有过招揽的意思。只是对方品性高洁,并不接受各方招徕。居于闹市,坐于书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是这个时日,来京城,他也猜到对方意思,也没有逼迫于他。   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哭?宣清帝并没有把幼子无稽之谈的梦境放在心里。他问道:“小七很喜欢他?”   颜臻点点头。   “他肯定也很喜欢小七吧?”宣清帝略有一丝试探道。   颜臻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呢?”看见颜臻的迟疑,宣清帝问道。   颜臻道:“应该是喜欢吧。我离开的时候,沈公子送了一幅画给我。”在宣清帝面前,他倒是规规矩矩的喊“沈公子”了。   宣清帝有点好奇的问道:“画,什么画?”   “父皇要看?”颜臻道:“在我房间,并未带得过来。”   “没事。”宣清帝下了命令,一盏茶时间,暗卫就取来了画。他本以为沈熙晨是识得了颜臻的身份,因而那幅画是给他的,只是托颜臻转交。然而等他打开画轴,才觉出,怕不是那么回事。   画上舟行雪落,泼墨山水,写意逍遥,然后旁边提了两行字:“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字迹,潇洒飘逸,笔锋瑞利,可见一种无匹的风骨。   “这是……”宣清帝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会错意了。   “走时,顾公子劝诫我多看些书,学些东西。然后送了我这样一副画。”   宣清帝愣住,突然大笑起来:“我儿真是福星!”   颜臻并不是糊弄沈熙晨的,在他同宣清帝聊过之后,竟真的开始学习了。注意到的人也没有在意这件事,总之,七皇子做什么都行,他开心就好。——就算七天之后,他还是会忘记他学过的东西。   可是哪怕他忘记了学过的东西,也不记得之前的承诺,却也还是很认真的在学。这一点惹人惊叹,而又让人感慨——学有什么用呢?分明是……无用功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偶尔颜臻会去听太师太傅讲课,有的时候,却又不去。只是对于颜臻,就算是教导课业严格的先生也从来要求他什么。见着一个上好的苗子,培养培养就是国之栋梁,可是这个苗子,就永远是苗子,长不大了,见着只有痛心的份。好几个老先生,看见颜臻就心窝子疼,然而还要把这口血往肚子里咽,不能让颜臻看出来半点。这个学生,上课认真,答题优秀,一点就通,然而……耐不住他七日一清的记忆啊。想起这件事就只能捶胸顿足了。   时间过得很快,颜臻终于又有了想出宫的想法。之前同宣清帝谈过之后,他就彻底放开了对于颜臻这方面的束缚,如果颜臻想要出宫,同他报备一声即可。报备一声也是为了颜臻的安全,对于颜臻的安全方面,宣清帝素来是看得很重的。   而这一次出宫,连颜臻都没有想到,竟还有这些波折,把他一直以来不曾正视的事情,血淋淋地撕给了他看。 第30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4)   科举考试快要开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又好像有点急躁。颜臻走在路上,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种浮躁。   走着走着,就听得有人在讨论:“今日那人又摆了画案出来画画呢,我们且走快些。”   “不曾写文不曾作诗单这一手画技再好又如何,科举又不是考画画!他出名单看的那张脸吧!科考在即,他又作画,岂不是哗众取宠?”被他拉着的那人心里面明显有着不满,但是还是跟着在走,只是含着酸气的话,直接就出口了。   “你!……赵兄,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嘘,若只是画画那么简单……哪得这么多人争先追捧。画里……另有玄机。”那人听得“赵兄”的话,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讶然,而后又变作不屑,他看了一眼周围,低声在对方耳边解释道,然后又道:“况且,不看其他,他的画,也是好的很的,可还记得,他初到京城,如何扬名的?而今他当街作画,去看看,学一二技法,也是好的。”   “我当然知道,衡文公大喜夸赞,‘画可追古,不世丹青’。对他欣赏得很呢。”那人酸溜溜道,话头就一转道:“你说得也是。”   两人就急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跑了。颜臻回头好奇道:“嬷嬷,什么画啊?”颜臻出宫仍是上次那个配置的,人都没有带换的。   当街作画,嬷嬷脑中一寻思,只能感叹缘分巧妙了,他们上次竟是赶上了个巧合,见着了对方画画:“若是没有猜错,当是沈公子。”   “沈公子?”颜臻愣住,他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疼惜,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颜臻的疑问。说什么呢?说你认识沈公子,你们是好朋友,你之前还说要娶他?纯粹的扯淡,颜臻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对方的存在。她只能这样道:“沈公子是个好人。”好人,是的,好人 。除了这样的形容,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我们去看看他吧?”颜臻扬起笑容,眼里有一点好奇向往:“画通古今,不世丹青,听起来就很厉害!”   嬷嬷迟疑着点点头,罢了,无论如何,终归还有她在。   他们再次走上了那条路,这次围观的人多了不少,但是都不约而同的站得远了些,不至于妨碍对方,尤其是画案正对的方向,是没有人站在那里的。   “好多人啊。”颜臻看着这里的人,踮起脚尖看了看,并不能看见什么,于是扯了扯嬷嬷的衣角:“我们去其他地方看一看吧,等会人少了,我们再悄悄的回来,好不好?”   “小公子想进去看吗?如果想,也不必退后,林侍卫还在。”嬷嬷道。   颜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等会来吧……咦,那里的人好眼熟。”   嬷嬷顺治颜臻的方向一看,瞬间愣住,能不眼熟吗?那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啊。然而,颜臻大概是只记得几年前的他们的模样,因此只说眼熟。   “那是……二殿下和五殿下。”嬷嬷低声道。   “啊。”颜臻无意义的出了一声,就保持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毛病,这种毛病让他已经开始无法忽略下去了。只是他很努力的,还是不想让自己过分在乎这件事。还是,当做不知道吧。“原来是二哥和五哥。”   颜臻的记忆里,二哥话不多,然而却总是用一种沉沉的眼神看他,而五哥就要直白得多,他见一次怼颜臻一次,不说话也得用一些不屑嘲讽之类的眼神看他,有时候还会威胁诅咒他。颜臻对于这两个人,都是自动避开。   颜臻四处看了看:“诶,嬷嬷,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吧。”先进去坐一会儿,久了画完了人群就散了,那二哥五哥也肯定走了,那时候他再出来就是。书斋斜对面的酒楼最靠左边的窗户边,可不就是那两人,所幸两人在聊天并没有看这边,否则虽然人多,指不定也就瞧见了。   嬷嬷有点惊讶,她并不知道这几兄弟的纠葛,但是也知道里面定有一点有龌龊了。颜臻性情直白,同谁亲近,同谁不亲近是一眼看得出来的。   等颜臻觉得窝够了差不多了再出来时,外边的人已经散了,留下沈熙晨一个人在收拾画具。他反射性回头去看斜对面酒楼的窗户,窗户已经关了。他心里面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近沈熙晨,在一边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沈熙晨抬头正好看见他,笑了起来:“你来了啊。好久不见。”   颜臻吓了一跳,他并不认得这个人,这个人却好像对他很熟稔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调节好心情,有点期期艾艾道:“——你,我是不是,在哪里,曾见过你?”这句话在嘴边很轻易的就说了出来,就像他曾经说过一样顺溜。   沈熙晨一怔,突然大笑起来:“你是在重现初见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软了一片,果然还有点孩童脾气啊。   嬷嬷僵着一张脸,就算猜到了,见到这一幕却还是有些心酸,她想提醒一句,可是沈公子也不是瞎子聋子,定是会看见听见的。如果听见她的提醒,他是不是会觉得殿下目中无人?短短时日竟把他忘记了。   颜臻听了沈熙晨的话,怔愣了片刻,就笑了,道:“是啊。”他从记忆里挑挑捡捡找出来一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这话说得格外的诚挚认真,让沈熙晨觉出一点怪异的地方,却又不知道哪里怪异。他知道眼前的少年,看似纯白,实则狡黠聪明得很,也最是会装模样的,只道是他一时童心发作,因此做这初识之态来逗他。   沈熙晨就笑了起来:“你如此作态,就是为了说这一句吗?那……”他低低笑了起来:“我确实为你打动。如此,可满意了?”沈熙晨是愿意纵容颜臻的。若是旁人如此作态,沈熙晨定会假戏真做当做当真不认识——管他到底认识不认识,一律不认识。   颜臻怔住,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梨涡又露了出来,慢慢点了点头。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多余的关于眼前人的记忆,然而只是一瞬间,脑中闪过的话就脱口而出:“我最喜欢你了!”   沈熙晨无奈而笑,如果出自其他人口中,他可能会想些不好的东西,出自颜臻口里,他就只觉得好笑了。   “你回去后可有好好看书?”沈熙晨温和问道。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颜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约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认真看的时候是认真的,但是如果真的老老实实看书,这个时候他就不该在宫外了。   嬷嬷见颜臻迟迟没有回答,沈熙晨好像有些了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叹了一口气,上前解释道:“小公子回去之后,苦读数月。老爷都夸赞小公子守君子之诺呢。”   颜臻:“……”嬷嬷真会瞎掰。他怎么不记得父皇夸过他这个?然而他也不傻,自然也不会去戳穿嬷嬷。   看不出沈熙晨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听得他道:“既然如此,那……”   “沈公子。”突然,有一个人说话,打断了沈熙晨的话语。   沈熙晨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颜臻整个人都要僵住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沈公子在跟谁聊得这样高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呢。”   “怀弟!”二皇子略带不赞同的声音传来。然后就是赔罪:“舍弟无理,还望沈公子海涵。”   “这是……林……”话到这里就住了,然后就听得五皇子对着颜臻冷笑的声音:“原来是你啊。”   颜臻看着眼前两人,唇瓣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脸上原本的笑意都消弭下去了。   “哈,你居然出来了……”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只得闭口。   正在这时,沈熙晨微冷的声音传来:“两位来此有何贵干,莫非……就是为了欺负我的朋友吗?”   五皇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你的朋友?”他转头对二皇子笑了起来:“二哥,你听见了吗,他说这个废物傻子……”   颜臻神色惨白。废物,傻子……这样的名头倒真的是新鲜得很。他知道,五皇子虽然素来同他针锋相对,但是也不会无的放矢。他身上的问题……也终于到了他再也不能置之不顾的地步了。   嬷嬷冷然的声音响起:“还请……”她的话被被二皇子斥责五皇子的声音打断,她就闭嘴不再言语:“住口!他如何由不得你说!”说完,二皇子又转过头又向沈熙晨道歉,却听得对方对方冷静无波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两位还请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两位大神。”   二皇子本欲再说些什么,在看见沈熙晨冷得掉渣的表情后,还是退却:“既然沈公子今日不方便,那来日再见。我们走吧。”他招呼身后的人道。   却听得沈熙晨一点都不留颜面的话:“来日却也不必了。”   “姓沈的!我二哥买你画作,如此诚心,你竟如此待他!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仗着我们抬举你——”   “啪!”一声掌掴声使全场都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式翻滚哭泣,我是不是越写越狗血了 第31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5)   “哦,多谢抬举。不必抬举。”这样静寂的气氛被沈熙晨无波无澜的声音打破。   “哈!”五皇子捂着脸冷笑起来,又怒视了沈熙晨一眼,转头对颜臻阴阳怪气道:“你且等着吧——”说完,竟是转身跑了。   二皇子皱起眉头,向沈熙晨再次道了个歉,然后对颜臻道:“他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怪他。”   颜臻勉强笑了笑,垂下眼眸。却见二皇子又对林侍卫和嬷嬷说道:“还望两位……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敢。”嬷嬷冷邦邦顶了回去,她是宣清帝身边的人,当然也不会怕皇子。   二皇子深深看了嬷嬷一眼,见对方丝毫不让,他叹了口气,转身去追五皇子了。   “你还好吧?”沈熙晨关怀的问道,似想了什么,神色有些不好:“他们——”   颜臻摇了摇头,脸色却还是难看得很,他垂下眼睑,告别的句话堵在喉间说不出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若是一走,岂不是显出他是迁怒?他并不想让对方那样觉得。   “不过是些无关的人,顾隽不用放在心上。”沈熙晨对着他微微笑起来,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今日我请你吃饭可好?”   顾隽。这一声好像触动了什么,颜臻有些讶异抬了头,看着沈熙晨笑了,他点点头:“好。”   “走吧。”沈熙晨道。   颜臻不是不知道自己有问题。任谁发现,自己记忆里的人分明不是这个年纪这个身形,一见面的时候,却看起来几天之内拔高了很多,连着年纪都有了错乱,也无法把这当做正常现象的。而且……他当然也看得出,自己是已经不是九岁了。如果一个人,能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他是个九岁的孩子,那他一定是个瞎子。颜臻不瞎。身边的一处处都告诉自己的不对劲,虽然恐慌,但是颜臻是将之一律压下去的。一个聪明人,就不当显现出来这种慌张。颜臻无疑是个聪明人。   但是这件事,也终于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颜怀说他是个傻子废物。   废物。一个很重的词。颜臻曾经无意中碰见过一次,那个太监居高临下格外傲慢的对另一个太监说:“宫里容不下废物!”那语气不屑而又讥诮,同颜怀的语气竟是相仿。而后就下令把那太监拖下去,活生生的打死了。宫里容不下废物。这句话至此就刻进了颜臻的脑海里面。也许颜怀夸大了,但是如果他不去追寻始终,那么,也许他真的成为颜怀话里的那样一个废物。他不愿意。   如果他想要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难。他们仿佛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隐瞒他什么。他想要知道,一伸手就能触到。颜臻低头轻轻笑了起来,他感到沈熙晨的手带着丝丝暖意传递过来,颜臻就突然想不起自己之前想的是什么,就想这么牵着这个人的手,走一辈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真的很喜欢啊。他喜欢这个人。颜臻抬起头悄悄的看沈熙晨,然后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沈熙晨也注意到了,他也笑了起来,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沈熙晨说请客就是请客,他请了颜臻去京都最大的酒楼。而嬷嬷和林侍卫并没有接受沈熙晨的邀请,他们守在门边,甚至没有进包厢。连颜臻出面,都没有让他们改变想法,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也许运气这种东西,确实是有讲究的,有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个不速之客在先,却也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不速之客来。   颜臻格外紧张的护在沈熙晨面前,表情有着一种格外的愤怒,如果对面的人动一动,他就会扑上去跟他搏斗,绝不会让他碰到他身后的人一根毫毛。   对面的人竟真的没有动,他是刚刚从窗口边跳进来的,仿佛一只猫,无声无息,也因此显得不怀好意,行为诡秘。正常的人是不会跳人家窗户的!!而且他们根本不认识!!颜臻的表情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狼,拼死要护住自己的东西。   对面的人当真没有动,他面色僵硬,好像很久没有做出过什么表情,他努力了下,想做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反而扯出了一个格外凶恶的能吓哭小朋友的表情。颜臻的警惕性瞬间提到最高,眼里腾腾杀气盯着对方。最终,对面的人放弃做出一个表情。   正在两相对峙之时,沈熙晨的声音才传来,清清淡淡的,带着一丝疑惑:“小师弟,你此次下山所为何来?”他拉了拉颜臻,表情有几分柔和。颜臻愣住,他看了看沈熙晨,又看了看对面的人,才不情不愿的错开身子,只是手又拉上了沈熙晨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手了。   沈熙晨无奈笑了笑,只是任他握着。对面的人眼神愕然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表情——并没有什么表情,半晌没说出话来。   “渊何?”直到沈熙晨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有着溪水击石的清冷质感,让人无法忽略过去。   “大师兄。”对面的人低声唤道。他同沈熙晨像格外相反的两个人,他穿着黑衣劲装,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僵尸脸。然而他眉飞入鬓,鬓若刀裁,显得格外的俊朗。整张脸虽说没有表情,却有一种格外的肃杀气质,显得这个人不近人情。   他看着他,格外的认真:“师兄,师父——让你回山。”   沈熙晨感觉拉着他的那只手瞬间收紧,他本有些愕然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颜臻是在不舍,也是在阻止他回山。   “我不会走的。”他如此许诺道。颜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手松了松,却又紧了。沈熙晨惊讶看着他,却见少年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执拗的看着他。像个小狼崽子。沈熙晨就又心软了。他笑了笑,罢了罢了,就让他拉着吧,也不碍事。   “师父为何会让我回山?”沈熙晨问道:“莫非有了更好的人选吗?”他的声音很冷静。他自幼就知道,谷里是不一样的。谷里会选出最好的那个人,送往世间,那人自择明主,而后扶持出一个盛世。没有能力的人,是不会被选出来的。而被替换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被替换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择手段,不顾平民百姓,视之为蝼蚁,行事不论过程,只看后果——这样的人都被他们的师兄弟斩于剑下,在乱世将平的时候。这样的人,不当活过乱世。而像他这种刚刚出山一年未到,就被喊回去的——谷中从未有过记载。   渊何看着沈熙晨,摇了摇头,他自己是不适合的,谷里……也并没有其他的师兄弟了。   “那我做错了什么?”沈熙晨又问道。   渊何默然片刻,又摇了摇头。   “那又为何让我回去?”沈熙晨道,声音清凌凌的。有一种得不到原因,绝不妥协的决然。虽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妥协。他不会回去的。沈熙晨绝不是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丝主见的那种人。你若是不能说服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师父说——”渊何道:“一定把师兄,带回去。”他眨了眨眼,与他外表格外违和,然后他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道:“不然,师兄,会……”   “会如何?”沈熙晨冷静道。   他知道他的师父,那是一个格外博学的人,就像世间没什么他不会。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的所有都是跟着他所学,也知道这个人冷清却又嫉恶如仇。只是那点嫉恶如仇藏在了仙风道骨的背后,其他人也就看不见。师父会占卜。他一定是占卜出了什么。可是沈熙晨走的时候,师父为他占了一卦。那一卦当然很好,不好,那时候师父就会阻止他下山。   “会死。我不会让师兄死。”所以,我一定要带师兄回去。他不会让他的师兄死的,绝不会。所以,哪怕是用武力逼迫,也绝对会把沈熙晨扛回去的。他的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沈熙晨却知道,他的师弟格外的认真。   师父只有两个弟子。一文一武。文智倾天下,武万夫莫敌。   “等等——”沈熙晨感觉拉着自己那只手又收紧了,他阻止了渊何的动作。渊何没有动,他静静的看着沈熙晨,等他的话说完。   “师弟可还记得,谷中训言?”沈熙晨道。   渊何默然。   沈熙晨抬起头看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怎么,师弟不记得了?”却没有丝毫笑意。   “为天下苍生,虽千万人吾往矣!殒身不恤,九死未悔。”这样的誓言,渊何一字一句说出,没有一丝情感。但是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若不是贤士圣人,没有为民请命的仁德,又哪里说得出呢?哪怕渊何没有什么语气,却并不能压下半丝这辽若长空,心济苍生的胸怀。   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脸色苍白了不少,然而他又抬起了头,无惧无畏:“我会,带你回山。”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收藏到80,或者作收到30。我就日双更。当然我知道是不可能的。flay立一下,反正也不会实现,面无表情.jpg。   手码字码得好疼,啊 第32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6)   他们的师父,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他的两个弟子,也都是这样的人——心中自有想法,若不能说服,绝不会妥协。   渊何并不妥协。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会让师兄回去。虽然师兄不愿意,然而,哪怕是怨,哪怕是恨,他都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去。   “你信师父吗?”沈熙晨突然问。   渊何看着沈熙晨,不明其意,然而还是点了点头。   沈熙晨道:“出山的时候,师父占卜了一卦,我并没有事。你知道的,有事师父不会让我下山。”   渊何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所以,就是师父再占卜,我会有事,也应该是意外。师弟你若是在旁边,这些意外就都是可以避免的了。”沈熙晨微笑着看着他。   渊何:……师兄说得对。   颜臻眨眨眼,发觉自己手心已经出了不少汗。他知道,沈熙晨暂时是不会走了。然而即便知道,他对于渊何这个试图带走沈熙晨的人还是有一点防备。   然而很快,渊何从沉默中缓过神来,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回山,安全。”说着并不再给沈熙晨机会说服自己,直接动手。   也就在那一瞬间,颜臻整个人都扑倒了沈熙晨身上,然后连声大喊:“救命!”也许心里面早就想着这么做,所以他的动作真的是如行云流水,渊何都没来得及阻止。   几乎同时就有人破门而入,林侍卫带着嬷嬷直接闯了进来。嬷嬷神色慌张,看见颜臻还是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然而看见黑衣的渊何,她的神色又无比警惕起来:“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渊何看了一眼两人就不看了,他知道他们打不过他:“还是不愿?”他最后询问了这一句。他本是要动手的,然而颜臻整个人扑到沈熙晨身上,他一时不大好动手,因而又多问了一句。   沈熙晨看着身上挂着的人哭笑不得。然而听到渊何的话,他还是敛了神色道:“单是这一点,并不能说服我。我并不畏死。”他的声音很平静,脊背挺直,如竹青郁劲节。   林侍卫同渊何过了几十招,宫中武功的佼佼者,也不过是在他手下过了几十招就败了,而且,他的剑还没有出鞘,他并没有用全力。林侍卫面色煞白,吐出一口血,仍是无畏的挡在了两人面前,除了脸上血色全无,他的神色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坚定。   渊何看着对方,道:“你打不过我。”   林侍卫一直待在嬷嬷颜臻身后,安安静静当一个守护者,话都没有多余的一句,让人以为他是个哑巴,然而这个时候他却说话了:“我知道。可你若是想要动他们,从我尸体上踏过会来得快一点。”他低声笑道。语气却难得的狠戾,坚定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他又站了起来。   渊何莫名其妙看着他:“我不杀你。”他杀他做什么。   他看着林侍卫,道:“你叫什么?”   “林时晚请阁下高招!”林侍卫执剑又再次攻去。   渊何又轻轻松松打退了林时晚,他受伤又重了一点,却依旧没有后退,又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唇边流出鲜血来。渊何看了一眼林时晚,又看了一眼沈熙晨,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恶霸。   他认真看着林时晚道:“你很好。我叫渊何。”   林时晚看着他。   渊何回看回去:“你拦不住我。”   “我知道。”林时晚语气的坚定没有丝毫变化。   渊何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强制把师兄带走了。师父教他的不止武功,也教他做人。他可以轻轻松松打得林时晚再没有动弹之力,然后打晕嬷嬷颜臻,把沈熙晨带走。可是看着一直不放弃的林时晚,他又感觉自己这么做,好像做错了什么。师父说,觉得自己做错了,就不要去做。   渊何有点苦恼。但是很快他就想通了,那就都打晕送到山上去,如果错了他再道歉就是。让师兄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他是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   沈熙晨同渊何生活多年,自然看出渊何的想法。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无法让林时晚颜臻替他挡着渊何。   “林公子,你退下吧,你打不过的。我随他走便是。”他叹了口气,反正就算到了师弟身边,也不是不能劝动他。师弟素来是很好忽悠的。   颜臻就发话了:“我跟你一起!”他扒着沈熙晨根本就没打算放手。   林时晚听了颜臻这句话,神色又紧绷起来。   “你乖一点。”沈熙晨低下头劝道。   颜臻脸上也没了表情,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你刚刚说不会走的。”   沈熙晨突然哑口无言。   “一起。”渊何道。   然而话音刚落,渊何的眼神如炬往嬷嬷站的方向看去,却见她身边在一瞬间,闪过了两道人影。形如鬼魅。   渊何度量了一下,虽然这里的人打不过他,合起来也打不过,但是他想要把几个人安全无恙的带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之前这两个人藏起来,他也就当做他们不是一起的人,可是他们现在都出来了,就是代表着态度。   他看着沈熙晨。沈熙晨也看着他。虽然他身上扒着一个人,但是却分毫不会影响他的气质。挺拔如松,清幽若兰。   渊何意识到,今天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时间还有一些,没有急到今天就必须带走师兄。这突然冒出的两个人,武功不低,被缠住了也格外棘手。带走师兄不是这么一时半会的事情。于是,他就退了。来无影去无踪不过如此。   没等他们有更多反应,那两个如鬼魅一般的人就又不见了。林时晚又收起剑,老老实实站在嬷嬷身后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多言不多语,面对渊何时,却难得多说了几句。   “小公子,没事吧?”嬷嬷紧张的问道。   “没事,我没事!”颜臻道。他这个时候才放开了沈熙晨,只是手仍扣着对方十指。   嬷嬷本有点迁怒,然而看着颜臻的态度,那一点气又消下去了。沈公子本来也没错,错的是针对他的人。而且如沈熙晨这样的人,能够容忍颜臻这样对他,已经可以看出他对颜臻的纵容了。对颜臻真心好的人,嬷嬷也会对他有好感。   这是,颜臻突然笑道:“嬷嬷我已经好啦。”他看着嬷嬷,笑眯眯道:“我们要说悄悄话啦。”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熙晨。   嬷嬷看了一眼两人:“如果有事情,要立马喊我们,我们就在门外。”   颜臻笑着点点头,见两人退出,把门关上。   沈熙晨想松开颜臻的手,然而颜臻并不愿意,沈熙晨神色很冷清,他第一次面对颜臻的时候,表情这么冷:“松手,你松不松?”   颜臻愣住,感觉到沈熙晨似乎是生气了,他眼圈有点红,但是还是松开了手,只是神情很是委屈的样子   沈熙晨心微软,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又渐渐冷硬起来,仿佛冰封一般,绵延万里。   发生了什么?颜臻茫然无措。他做错了什么吗?他并不知道。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沈熙晨竟心里面凉了一片。哈?还在装么?是了,他最会装模作样了。   他不想去想他们的认识是一场算计,可是一切都一切,看起来又何止是巧遇那么简单。他已经不想去质问他们的认识,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了。虽然刚刚看起来颜臻那样害怕不舍,但是,是真的为了挽留他这个朋友呢?还是只是为了挽留他这个人才?这两者,是天差地别。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说出的声音也冷冰冰,硬邦邦的:“顾隽这个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   颜臻猛的摇了摇头,然后面露茫然,点了点头,解释道:“我……”   沈熙晨讥讽一笑。不知道是在嘲讽颜臻还是嘲讽自己。假名……他把对方当做朋友当做人才当做弟弟,对方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只是为了让他站在他这边,辅佐他吧?皇室的人,看起来再是个少年的模样,心机也深沉到可怕。他心里面知道这一点,可是在他遇见的以为纯澈无暇的少年,其实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这一件事揭露后,他才发现,是自己浅薄了。心里面受到欺骗的感觉,怎么也没办法消泯。   “你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吧?”沈熙晨神色冷清道。   “我……”颜臻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沈熙晨误会了什么。可是,他应该怎么解释,能怎么解释?他的眼里有着惶恐害怕。   “哈!你有什么是真的?初见的时候,你那拙劣的引起我注意的方式,是故意的吧?”沈熙晨唇畔有了不可见一点点恶意,看着对方慌张的表情,心竟有点痛。谁知道,他心里面有多失望呢?千防万防,最后竟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颜臻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沈熙晨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的修养让他也再说不出什么其他的更恶劣的东西。他闭了闭眼:“罢了,我们以后不必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忘记说了,其实师父的原型,我是按照隔壁文《山河此去应无恙》道长的模型为蓝本的。略有改动,可以把道长当师父年轻的时候_(:_」∠)_   ps:这一章闹崩了→_→沈熙晨不是傻白甜啊,他师父要教导他哪个担负起天下苍生,肯定是各种阴谋诡计都会让他知道了解的。所以他一直以来不掺和进任何势力的拉拢,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卧槽皇室中人!我想谁都不会觉得这么巧合,这个皇子其实是意外跟你成为朋友的。前面就有伏笔,聪明人喜欢多想的 第33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7)   “我……”颜臻看着他,眼里泛起了水光:“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是我沈熙晨自作多情,一直以来高攀了殿下,还望海涵,勿请怪罪。”沈熙晨说话素来就是这样的,只要与他针锋相对,他的话就仿佛刀子一样,扎得人心疼。他之前怎么对二皇子五皇子,如今用了这样的态度,同样对了颜臻。只是那个时候,他护着颜臻,而这个时候,他将矛头对准了颜臻。   反目成仇,原来只需要一瞬。   沈熙晨也不想再看见颜臻了,道:“罢了,也怪我有眼无珠,哪里是你的错。吃一堑,长一智,我在殿下这里,学了很多呢。只以后,还是陌路不识的好。”说罢,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不是……我……我没有……”颜臻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沈熙晨回首,讥讽一笑,割断了半截袖子:“也好,至此也算割袍断义,我们以后也不必谈什么朋友情意,两清了好。”何必这样的作态呢?好像他做错了什么?那就是他错了吧,他并不惮于对方将错归于他。他的唇角勾起的笑意,冷硬如刀。   心软……如何能成就大事。当真是,给他上了很好的一节课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他沈熙晨记下了!   “沈公子,怎么了?”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   “无事,你去看看你家主子吧。”沈熙晨的声音仿佛夹着寒霜,说完这话,他就走了。只嬷嬷听着这样的语气,心里面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再次闯了进去。她看见她的小公子,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截袖子,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流。却没有出声。嬷嬷瞬间就觉得心头一梗,心仿佛被泡到酸水里面,眼睛微微湿润起来。她走过去抱住他,轻声安慰道:“小公子,怎么了?啊?怎么哭得这样惨?”   颜臻无神的眼睛看着嬷嬷,声音已经有些哑了:“他要和我割袍断义。”说着,泪珠子仿佛串成了线,一滴滴往下流,没有片刻停歇。   嬷嬷愣住,好像猜到了什么,她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安慰道:“别哭了,殿下。是他的错,他惹了殿下不高兴,老奴这便让皇上抄了他全家。”   “不……不行……”颜臻阻止道,他打了个嗝:“不要杀他……他没有错,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你不要这样对他……不要……”   “好好好,好,不是他的错。”嬷嬷连声安慰道,心都被这样的哭声揉皱了。   “可是嬷嬷,我好难受啊……怎么会这样呢?……我这里好疼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埋入了嬷嬷怀里,原本小声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他恩将仇报,是他不识好人心。殿下莫要伤心,这种人不值得。”嬷嬷劝道。   “不……不是……嬷嬷……”颜臻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不是,他没有错。不哭了,啊,乖。”嬷嬷抱着颜臻,眼眶也微微泛红。她的小公子,有什么错呢?是她啊……是她招出暗卫,让沈熙晨识出了小公子的身份啊……为什么偏偏受伤的,难过的,是小公子呢?明明看起来是个好人的沈熙晨,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一点小公子呢?他明明知道,小公子不会是那样的人啊……   颜臻哭着哭着睡过去了。“我们回宫吧。以后……不要让小公子以后再遇见沈熙晨。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他们见面了。”嬷嬷神色冷硬道。   因着颜臻睡着了,嬷嬷雇了一辆马车,回宫的路上,颜臻醒了一回,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眼睛还红肿得厉害。他红着眼问了一次沈熙晨的名字,嬷嬷不情不愿告诉了他。然后颜臻让给林时晚买些治伤的药,嬷嬷心里面的气,就在这样一句话里消了。她的小公子,本就是最好不过的孩子。   好在还算平安的到了宫里。颜臻因着是睡着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宣清帝。直到嬷嬷他们去禀告今天发生的事情。宣清帝去看了一回,让宫女给颜臻用冰敷眼睛,好好照顾他,然后也气着回去了。   宣清帝算得上个明君。勉强算得上个守成之君,行事上也说不上昏庸,很多时候能够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   然而,在科举的试卷阅卷完毕之后,第一名就写着沈熙晨的名字时,他的心情可谓几番翻涌。又喜又怒,最终怒占了大头,他就把他的试卷往下压了两名,也不算很多。不过是……状元变成了探花。宣清帝不是个昏庸的人,也不算很重视一些细节,所以他的探花点的也没有遵循自古以来的潜规则:前三里面最好看的那个,无论文采,点了探花再说,其他的不重要。宣清帝点都是实打实按着才华文采来的。不过,虽然这张试卷答得很好,那又怎么样?先压他两名,挫挫他的锐气。宣清帝面无表情的想。朕的儿子都因着你哭成那样了,不给你点教训怎么行。不能杀你揍你还不能使点小绊子吗?!   然而,再点了探花之后没几天,宣清帝后悔了。不是后悔压他的名次,而是应该把这家伙压到二甲去!!!他才发现颜臻染上了有事没事心窝子疼的毛病啊!简直气得宣清帝整个人都不好了。割袍断义,他家小七才几岁啊?这可不就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了。要不是后来看顾着看顾着好了……嗯,宣清帝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个会迁怒的皇帝的。   虽然心疼,但是时日久了一点,颜臻也全然不记得往事,又是开开心心的一个孩子了,宣清帝也没有太拿住颜臻的事情,非要为难沈熙晨,这件事就算这么两两放下了。   考完放榜之后,宫里面还会举行一个琼林宴。考中的秀才学子都是要来宫里面参宴的。这本就是一个习俗。宫里面是会热闹起来的。   颜臻坐在那里,正襟危坐,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发呆。他只在开始时好奇的瞅了一眼在前的一甲三元,只觉得探花格外好看,便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琼林宴本就是进士的主场。他们热闹得很呢。当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大臣啊皇子啊,他们就三三两两的攀谈起来,看起来热闹得很。聪明的人,在琼林宴或琼林宴之前,就会有自己依附的势力,以便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前程。状元当然是受到最多招揽的,然而如沈熙晨这样的人,本就是无法泯灭于凡人之中,他合该是泥石瓦砾中的一颗珠玉,卓然不群,甚至无需多看,就知道,他定是最风华绝代的那一个。   所以招揽他的人并不少。然而也许他的态度太冷清了,宫里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爱热脸贴那冷屁股的,也觉他太高傲,因此到了最后,他的身边人竟是少了很多。   然而该热情的人,是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放弃一颗珠玉的。大皇子资历庸碌,当然不会有这个能力招揽到沈熙晨。他就是得了提点去接近沈熙晨,他的态度还是那样高高在上,便是有点傲气的,都是不会为他这一番所谓的收买去卖命的。更遑论,如沈熙晨这样的人。   而后二皇子便来了,五皇子也在他身边,对上次的事件表示了非常诚挚的道歉,连五皇子都一番真正悔过的表情。而后二皇子同沈熙晨聊了好一会儿,他本就不很差,当然也算有共同的话题,因此,气氛竟是意外的和谐。   三皇子挑眉看了一眼二皇子和五皇子,嘲讽笑了笑,并不去接近沈熙晨。   而四皇子十二岁的时候夭折了,也因此并没有四皇子。六皇子坐在桌边,只喝着自己的酒,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圣贤书都懒得读了的。他没有读书的天赋,整个一烂泥敷不上墙,宣清帝对他也并不怎么喜欢。也因而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并没有很多的存在感。六皇子瞥了一眼颜臻,没有存在感好啊,他满意得很。他可不想光芒四射后做那样无知无觉蹉跎一辈子的孩子。   颜臻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场里面的人,看起来神色端正肃穆……然而他只是在发呆罢了。反正……有些门路的都知道这个地儿坐的是七皇子,决计不能投奔的主子啊。所以也没人冷扰他的亲近。不,还是有一个的。   颜臻看着宣清帝派下来的宫女,她说如果他觉得无聊了,是可以出去走走的,只是要赶在琼林宴结束之前回来。然后颜臻就抬起头对着宣清帝笑了起来,悄咪咪的溜了出去。反正宣清帝宠他嘛。他当然也没有察觉到,在他之前,殿里已经少了一个人,正是他心里面“很好看”的探花郎。尿遁这种理由,在哪里都是好用的。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嘛。   颜臻遇见了嚼舌根的宫人。   这样的宫人,并不少见。总有的时候,他们会互相谈一些宫中隐秘的事情,对宫里的人发表一下看法。却不知道,在宫里面,嘴巴紧一点,才能活得更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奄奄一息ing_(:_」∠)_   不出意外今天有第三更 第34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8)   颜臻听着宫女编排着他们。是的,他们。六皇子和他。六皇子当然是个废物,在他们的编排里面,六皇子不受宠没有志气又懦弱,总之没什么能行的。颜臻垂下眼。他跟六皇子关系也说不上好,并没有要为他出头的想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一种直觉,他自己是肯定逃不掉的这场编排的。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预感如他所料。   受宠又如何呢,还不是一个傻子,那种怪病哪里治得好……颜臻歪着头听着,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傻子啊……他蹲得腿都有几分麻木了,那几个宫女才被人喊走。   他回头,却恰巧看见一个人,却不知道在哪里站了是有多久。那人发如泼墨,目若点漆,丰神俊朗。他的神色清清淡淡的,眼神也并没有什么波动,就像宫里养着的那株兰花一样,也有着淡淡的清香。   颜臻也看着他,很快的想到了这个人是谁:“探花郎?”他对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仍旧天真纯澈。就像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全然的没有入他的心,他的眼一样。   然而,沈熙晨是知道的,这个人,分明是听见了的。罢了,当日是自己的错,得知被骗反应竟是那样大。能骗到他的人,岂不是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人了?这本就是他的实力。至于颜臻陌生的眼神,便只当当日说了陌路不识,这人便当真如此做了罢了。他觉得心里有什么梗着,心口又传来微微的疼痛。骗他的人,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是他?他觉得有一些累,闭了闭眼,他的眼神已经清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他们的话,你当真半点都不介意?”这句话是什么样的情感说出,他自己竟也不知道了。   颜臻看着他,有些愣。他能够感觉出来恶意与好意,对方却似一个矛盾体。“不介意。”他还是这样回答:“他们这么说,也没有错。”说到这里,他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三天之前,我才过了生日。可是三天又三天,人一年又有几个生日呢?”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了,徒留给人一头雾水。   也没等沈熙晨回应,颜臻想了想,直接站了起来,也许因着实在蹲了太久,脚已经彻底麻了,他一个踉跄就往前栽去。如果不是沈熙晨接住了他,他怕是就这样摔到了地上。   有清冷的兰香。颜臻退出对方对方怀里,两个可爱的梨涡又露了出来:“谢谢,你是个好人。”竟是没有半丝方才那样仿佛沉重的表情了。   竟是真的做陌路不识之态了。也好,如此也好。那就当不认识罢。沈熙晨退后几步,突然笑了。终归不是一路人。是误会还是真的另有算计已经不重要了,就这样吧,他也该放下了。当日放下狠话,现下却心软,可不像他了。   那就,再见吧。然而他还没有离开,就见颜臻拉住了他的衣服。颜臻还是像初见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这副面具带久了,他也摘不下来了。沈熙晨看着他。   “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说完他又笑了:“你长得真好看。我很喜欢你。”   仿若初见时的话语。沈熙晨觉出有什么不对,灵光一闪,却并没有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他默然看着颜臻,点了点头,然后出言告别。   颜臻就笑着道:“一起啊。”   两人一同回到宴席,言笑晏晏就像当真是第一次认识一样相谈甚欢。到了门口之时,两人就分开行动了。颜臻是悄咪咪溜进去,沈熙晨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而也在走进去那一刻起,他心里面这些日子一直笼着的阴霾好似也散尽了。那些他曾经在意过,难受过的,就好像都没有那样不可释怀了。初见就算是阴谋算计又如何,他们之间的相处却是掺不得假的,如果当真虚情假意,他又岂会毫无察觉。   琼林宴到了后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各位进士的主场。该退场想退场的,就都该退场了。   以沈熙晨的能力,想要结交人当然是无比容易的。当新结交的朋友,对他介绍起刚才各个位置坐的谁时,他方感到,他确实做错了什么,也误会了什么。   “你说……那个位置,是七皇子吗?不是六皇子?”   对方讶异看着他:“当然不是。六皇子是在那个位置。”他指了指六皇子之前在的位置。   七皇子。深得今上喜爱,天资聪慧。然九岁遭得变故,变为痴傻儿。这是民间的传言。然而之前宫女碎嘴,他又分明听说,七皇子得了怪病。什么样的怪病?沈熙晨不得而知。他也没有出口问。   他只是脑中一时间闪过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思绪纷乱了起来。   对于颜臻,他的日子一向是很简单的。他的日子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确实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毛病,清清楚楚,一点不漏。然而,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记忆到了时间,还是会丧失,就算知道了,也全然没有办法去改变。   谁也不知道,颜臻那样安静的容颜下,竟还藏着一颗不安的心。   他想要反抗,也想要撕裂这种年年月月的轮回。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七日七日又七日,他总会回到最初的记忆里去。他的记忆在原地迈步,可是,没有人会等他。所有人的记忆都在前进,所有人的思维都在变化,只有他,除了年岁在长,记忆一直在轮回。被遗忘在时间间隙的人。他不会有执念的东西,因为七日后他必会忘记,他不会有相熟的人,因为七日后他们全然陌生。他不想这样下去,可是他不得不这样下去。他没有力量,去撕裂这种轮回。他的记忆,依旧在七日终结的时候重新开始相似的轮回。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人憎恨。可是七日之后,这种憎恨也会全然的泯灭掉。他不会记得。   颜臻看着自己上次留下的笔记。沈熙晨,他拼命想要记住这样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让他伤心欲绝。   他想要结束,可是他无法撕裂黑幕,显出背后的碧海蓝天。无法。那么记得又如何呢?记不得又如何。这仿佛是要缠绕他一生一世的诅咒,驱不去,扯不掉。也许他死,才能把这种诅咒轮回带入地里。   也不用拼命去记得谁。颜臻想起微微笑着的探花郎,也笑了起来。没必要的吧……这些人,都不会留存在他的记忆里。沈熙晨,他也不认得。你看,之前在拼命想记得的人,现在于他,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记忆终止于七年前他刚满九岁的那一天,仿佛地缚灵一样,走出七步,就会被重新扯回原地。离不开,逃不掉,别无他法。   他将写满了沈熙晨名字的那一张纸撕裂成碎片。注定不记得的人,又何必记下。不过是徒劳,也只是徒劳。   那就,多看点书吧。书看多了,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这本就不是他追究不追究,是否自找麻烦的问题,而是这件事,迟早会大到他无法不重视的地步。   当第三个第七日时,颜臻依旧往藏书阁跑的时候,宣清帝就坐不住了。以往的时候,颜臻看书也没有这样拼命的,因为不记得,就算下定了决心,也会很快忘记。上次坚持了挺长时间,却也没有这样废寝忘食。更别说上次到了后面已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然而这次却是实打实的看书,而且并没有在忘记之后就停下来。宣清帝觉得事情大概是有点问题了,他要对此重视起来。然而并没有问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宣清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该暂时放下国事,带小七出去走走了。憋坏了可怎么办,愁啊,儿女都是债。   宣清帝说要带他出去走走,颜臻当然不会拒绝,哪怕他对于今天已经有了完整的规划。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颜臻经过三次的实验,已经确定,当他把一本书真正的理解透彻,不断默读抄写,在第二次重新记忆时,竟不会全然的清零,偶尔也会有只言片语,不连贯的句子从脑海里冒出来。第三次时,他已经能够默写出来大半了。那么,是不是说明,如果他足够努力,足够勤奋,那么,他迟早有一天能够客服这个病,记忆之间分明的界限也终会模糊?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消息。颜臻为之雀跃。   但是宣清帝让他陪他一起出去走走。颜臻只好告诉自己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把这件事暂时放下。就算忘了又如何,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迟早有一天,他会记得的。   两人换了便装,带了几个侍卫宫女,就往宫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我真勤奋QAQ 第35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9)   宣清帝看着眼前繁华热闹的样子,忍不住问颜臻:“小七,你觉得一个君王,做到怎样的地步才算明君?”   虽然出来了,但是颜臻并没有一丝想玩的意思,脑海里一只在默背各种书籍。宣清帝此话一出,颜臻立马反射性回答:“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宣清帝:“……”   宣清帝看着颜臻,颜臻看着宣清帝,他眨了眨眼,不清楚宣清帝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宣清帝本来想听颜臻夸夸自己,反而被这一番话堵在了心窝子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明君?”半晌,宣清帝问道。   颜臻看着宣清帝。   “这不是明君。这是一种世人所追求的大同社会。这种存在于所谓的理想,并不是真切存在的。除了上古之期,人心淳朴之际,便是千古留名的帝王,也无法再现当年的天下大同。”宣清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为什么呢?”颜臻问道。   “上古之时,画地为牢,犯人不越狱,如今行吗?”宣清帝道。   颜臻摇了摇头,似懂非懂。   宣清帝却又问道:“所以……明君做到什么地步算明君呢?”   颜臻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世人各司其职?”   宣清帝就笑了起来:“不错,继续。”   颜臻:“……”他又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到:“选贤举能,讲信修睦。”   “继续。”   颜臻:“……四海升平,万国来朝?”   宣清帝没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小七理想竟是如此远大。”笑罢,他问道:“你看这里呢?”他的目光扫过这一片繁华昌景。   颜臻看着,道:“很好。”   “只是很好?”   “本就很好。”   宣清帝笑着笑着,笑意就没了:“好,很好,却还不是最好。盛世之景,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有生之年,我也欲见。”他叹了一口气,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他想,但是他做不到。他心里面清楚,于后世能得一个守成明君之名,已是极限。   “有朝一日,我父定能看见的。”他说得认真,就像定会成为事实。   宣清帝叹了一口气:“或许。”然而他知道,不可能的。他的儿子啊……他看着颜臻,眼里还是有了丝丝可惜。   颜臻察觉出来这一丝可惜,心里面也觉得有些难过,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又笑了,道:“别放弃希望啊,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到底会不会成功呢?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如相信一下奇迹?”说到后面,原本让人感觉信服的话语又多了几分孩童的狡黠。   宣清帝笑了起来:“罢了,不提这些事,今天我们是出来游玩的,可不是谈这些扫兴的事情的。我们走吧。”他揽住了颜臻的肩膀,两人就像芸芸众生中最普通都一对父子,谁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两人就这么走走说说,气氛不错。突然,颜臻愣在了原地,读出了四个字:“一、卦、千、金。”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里还是这四个字。   “一卦千金?好大的口气。”宣清帝听了颜臻的话,也往那个方向而去,果见一人打出了“一卦千金”的名头来。“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招摇撞骗。”宣清帝语气有点冷。   “也许是有本事的能人异士呢?”颜臻笑道。   “有没有本事,一试便知。如果当真是个江湖骗子,必要严惩不贷!”宣清帝道,没有半分犹豫就往那个方向而去。   几个侍卫宫女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那所谓的“一卦千金”四个字,皆是面面相觑,也顾不得许多,只跟上了主子们的步子。   走近了才发现,“一卦千金”那张招牌下面,还打了一张,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童叟无欺”四个字。宣清帝都要气笑了,一卦千金,还童叟无欺?这年头的江湖骗子当真是越发的不要脸了。   那人垂着头在摊前打瞌睡,好像闹市里面的嘈杂吵闹,一点都不能惊扰他一样。那一头白发倒引了人注意。他头垂得很低,手撑着前额,额角垂下两缕白发,正巧遮住了对方的容颜。   宣清帝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宣清帝就皱起了眉头。得道高人是这样子的?他一点都不信。正要强制手段时,那人被颜臻推醒了。宣清帝也就忍住了没有现在就发火。   “你,一卦千金?”宣清帝问道。   对方被推醒后,慢吞吞撤下了手,他的容颜就全然暴露在两人眼里。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得道高人,他太年轻了。容颜俊秀,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出来的韵味。若不是那一头白发,说他是哪家的公子也是丝毫不违和的。   然而宣清帝却一下愣住了,难得有了几分相信,俱因为那人的神情。   他的表情很轻,很淡,仿佛万事万物皆不过他眼中烟云一捧,做不得真。眼中深处,又仿佛有看透一切的沧桑与了然。乾坤颠倒世事变换,于他眼里稀松平常。   “欲算何事?”那人开口了,声音无波无澜,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一样。就是有肥羊来给他宰,他也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一卦千金?什么卦都千金?”宣清帝问道。   “概不赊欠。”对方这样道:“共卜三卦,三卦千金。”他第二个“三”,指代的是第三卦千金,前两卦是免费的。这样一说,竟意外觉得,好像没那么坑了。   “那好,我是谁?”宣清帝问道。   对方抬眼看了他一眼,在纸上写了一个“一”。然后把纸递给了对方。   “这就是答案?”宣清帝愕然。   对方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   宣清帝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却突然感觉有拉扯衣摆的力道,他转过头,看着颜臻。颜臻看着他。宣清帝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是很高兴,也并不打算压下火气 。颜臻摇了摇头,突然抬头问那人道:“一,是九九归一?”   对方抬起头,突然说道:“你这小子,倒很有灵气。你既然帝运被截,不如同贫道去山上修行?”   宣清帝突然愣住,怒气消弭,神色变得格外郑重,对对方态度也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他看了一眼四周,那些宫女侍卫就都把此处拦住,没人能靠近了:“请问阁下,帝运被截一事……”   对方竖了两根手指,示意了一下“第二卦”,然后才慢悠悠解答道:“命中九五至尊,紫薇星耀。横来一刀,被砍得鲜血淋漓。不夭折已经算是他福大命大。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贫道也讶异得很。”   他显然对颜臻很有一些兴趣。   宣清帝神色阴沉,却并不是对着算卦那人而去,他继续问道:“那这江山……”   他还没有问完,只见那人“突”的站了起来,逐客一般道:“最后一卦不算了,这千金也不收你的了。”   当他站起身时,就格外能够感受出来这个人的不凡。这样的人,又岂会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他这最后一卦不卜,是否天下将会在他这里陷入乱世?因而他不能将这话诉诸于口,干脆不说?宣清帝神色变幻莫测,高声阻拦道:“高人留步!”   然而那人身形变幻何等之快,便是宣清帝带了好几个宫女侍卫,也没一个摸到了对方的衣摆。很快,这个人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他只收起了那一卦千金的招牌,其他的竟都是置之不顾了。   “他……”宣清帝的神色难看得很,他不敢多想,对方拒绝这最后一卦,到底是何意。   “我父切莫多想,许是高人有急事。”颜臻安慰道。   宣清帝的神色却还是没有缓和。他看着颜臻,突然就觉得,他一直自诩为自己是个好父皇,其实,他根本就不合格。   紫薇星耀,当空一刀,也彻底绝了对方的路。他当然知道他这个儿子到底有多优秀,多聪慧,简直皇家所有的灵气全在了他一人身上了,然而,这一切都被七年前的那一场事故毁了。   命中的紫薇星陨落,帝运被阻,难登九五,那么,这个皇朝,是否能够走向昌盛?宣清帝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利刃刺痛,一时心情简直坠落到低谷。   颜臻拉着宣清帝,笑道:“我父莫把此事放在心头,此次本来游玩,何苦为着琐事坏了心情?”   宣清帝勉强一笑,把心头重重心事压下,道:“既然这样,我们父子二人,四处走走,然后便去酒楼吃饭吧。”他摸了摸颜臻的头,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   宣清帝确实算得上一个好皇帝,相比于权势,他更希望能见国家绵延。   作者有话要说: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出自《礼记.礼运》。我觉得这一个世界,大概没有很久就要完结了诶。 第36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10)   两人四处逛了一圈,大概宣清帝心情实在不佳,就算逛了一圈,他沉重的心情也没有缓和下来。颜臻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出言建议去酒楼吃个午膳,然后就此回家。宣清帝本还想带颜臻走走,但是实在兴致缺缺,只好就此做罢,同意了颜臻的提议。   他们才刚进了酒楼没多久,还没有上二楼,就听得格外熟悉的声音,那是两个人在说话。   “师父,我真的必须回山吗?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吗?”   “没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可是我如今已经不是白身……”   “沈曜,其他事我可以宠你纵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这样的话充满了绝情的意味。他抬眼却恰好看见了颜臻,目光又转回沈熙晨身上,目光流转间,看不清神色。   宣清帝一直有些沉郁的表情在看见对方时瞬间放晴,还可见几分激动:“高人……”   对方看着他。   “高人不如同我们一道……”宣清帝道。   颜臻也看着对方。   “那就一起吧。”对方竟意外答应了。   宣清帝点点头,几人这才往楼上包间而去。   宣清帝自然从刚刚的对话里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的弟子沈熙晨已经如此厉害,那么作为师父,也必定是不是高人,他的卜卦,定也不会是无的放矢。然而,让他心下一沉的是,高人分明是要把沈熙晨也召回去。那里出来的人,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才华与能力。他们辅佐的人,也定会功成名就。这样尚未立功,便被召回的事,自古闻所未闻。这其中有什么含义,宣清帝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高人……”   “我不姓高。”对方不咸不淡的道。   如果换个人宣清帝定然发火了,这个时候,他却根本不敢发脾气。还没有等他问出来,对方自己说了:“我姓季,你愿意可以叫我季道长,不愿意随便叫什么都行。”   “季道长。”宣清帝喊道。   季道长点点头。沈熙晨在看见现下的样子时,已经不再说话。这里有颜臻有宣清帝,他最好便是什么都不说。   “你们都坐下吧。”季道长这样说过,也没有再理会几人,从怀里掏出龟甲铜板来。占卜。一时之间,屋内众人皆不再说话。季道长却紧皱起了眉头。他沉默的看着手中的卦象,转过头问沈熙晨:“你不愿意走?”   “不愿意。”沈熙晨道。并非贪图荣华,而是他此之一生,存在的缘由俱是为了辅佐出一个盛世来。季道长打小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沈熙晨能够理解季道长心疼他,不想他死在外面,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非要召他回去。明明,季道长并不是那样意气用事的人。叫了师弟带他回去,犹还不够,自己百年不下山的,也因此事下了山来。如果沈熙晨的死可以换一个盛世,他知道,师父会很难受,可是还是会接受事实。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开始,师父却偏偏要他回去,这其中没有其他缘故,他是不信的。   “命运的轨迹……有了变化……”季道长突然道。   “什么命运?”宣清帝神色急迫道。   季道长抬起头来,对宣清帝道:“最后一卦,你道是,我为何不卜?”   宣清帝嘴巴张张合合,却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最终只是目光殷切的看着他。   季道长神色风轻云淡:“既然要亡国了,我何苦作卜。”他神色漠然,好像见惯了朝代的覆灭迭起。   宣清帝神色激动的站了起来,捂着胸口,一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下。”季道长道。   “命运出现了转折。”季道长道,他看向颜臻,神色有着一丝不可思议,语气带着赞叹道:“他,真的是一个奇迹。”   颜臻有些茫然的看着季道长,而后对着他微笑起来。   季道长竟也扯了一个笑容回应。光是看那张脸,就知道,季道长是不喜欢笑的。   季道长收回眼神,敛了笑容,继续说道:“没有曜儿,此朝隔代即亡,因此我派了曜儿下山。”他的神色淡漠,不像是说及一个朝代的衰亡。   “可是你……”宣清帝强自镇定,但是心里面已经慌乱起来。刚刚,季道长分明还在逼沈熙晨回山。   “我最先的占卜里,是七皇子登位,曜儿辅佐,共创盛世。因此我安心派他下山出谷。”季道长道,他接着道:“可是,一日夜观天象,我发现天象竟被蒙蔽!待我拨开迷雾,才发现紫薇星出错!灭国之日,竟比最初还要早上四十年!我窥探天机,方得到一丝提点。因此我费尽心思要曜儿回山。只是孩子大了,总是不爱听话的。”季道长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渊何看起来确实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了。   “我……”沈熙晨垂下眼,神色莫名。他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惊讶的抬起眼,却见颜臻对着他笑,笑容中带着安抚劝慰。他突然觉得眼睛一热。眼前的人……眼前的人啊……他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乱如飞絮的思维里,却捋不出一条顺遂的思路来。他只能紧紧的回握住对方的手,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宣清帝几乎从位置上摔下来。灭国之祸提前了四十年!他颤颤巍巍的问道:“是因为小七……”   季道长看着宣清帝,慢慢说了几个字出来:“天机不可泄露。”然而说完了这一句后,他道:“不过天象变化确实因他。他合该死在庆阳七年冬月。因着他没死,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事情也还没有严重到曜儿现在必须回山的地步。”   宣清帝浑身都在颤抖,他问道:“如果没有小七……按照原来的命轨……”   季道长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吾徒辅你之二子登位,恩将仇报,卸磨杀驴。庆阳二十六年,国灭。”他说得足够的清楚明白了。   宣清帝听得此言,表情已经僵硬,他缓缓慢慢的,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那样木然地点了点头。庆阳二十六年……如今,已经是庆阳十四年。也就是……只有十二年时间了。   还有十二年,他能够做些什么,能够怎么做?突然得知这样的噩耗,宣清帝的脸色惨白,神情僵硬灰败,一时间,竟不能很好的缓过来。   “父皇……”颜臻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轻声唤道。   宣清帝慢慢的回过神,看见颜臻,突然神色亮了起来,转向季道长,有几分激动道:“命运……命运的转折!……”他期望的看着季道长,希望他说出让他放下心的话来。   季道长看着神情激动的宣清帝,点了点头道:“转机还是有的。”   转机……就是让沈熙晨当颜臻的老师。   宣清帝摇了摇头,道:“小七他……记忆多不过七日。”他看了一眼颜臻,对着季道长一字一句道:“小七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有九岁的记忆。每隔七日,就将忘记上一个七日发生了什么。所以……小七学什么都没有用的。”   沈熙晨手紧了紧。一时思绪更乱。   季道长就笑了,他的笑不像之前对颜臻时那样柔和,反而显出一点冷酷来:“那就学!每隔七日重新学一次!那就装,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他的病已经好了!”   宣清帝看着季道长,郑重而又不失沉重的点了点头。   季道长颔首,突然道:“你只有两年时间。”   宣清帝怔住,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任谁知道自己的死期,也无法装作无事发生的。   “这两年,就学吧,往死里学。”季道长道:“曜儿,你更是要学,你要知道的,懂得的,比所有人都要多。然后把这些东西,全部的教给七皇子。你能够做到吗?”他的样子就像是再说,你既然不想回去,那么就得加倍的努力。   沈熙晨点点头。他能够做到的,一定。哪怕,他要把同样的东西,重复千千万万遍。   季道长点点头,道:“你师弟,就留给你照顾了。他日后,也是能出一份力的。”   说罢,他道:“你们的事情我算是解决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回山了。”   沈熙晨惊道:“师父我送你!”   季道长最后对宣清帝道:“曜儿,是最后一代。此后,山上不会派人下来了。”   宣清帝讶然。   季道长道:“当年立诺守君三百年绵延,三百年之期将至。”说罢,他转身就走。   宣清帝怔在原地,良久,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三百年之期原来到了啊。宣清帝自幼就听说过“那个地方”。每当近衰落的时候,那个地方就会派人出来,那么国家又将走向昌盛。他们对那个地方的人充满向往,期望他们在自己在位之时出山,共筑一个繁华盛世。可是啊……如今,三百年之期到了。那个地方,也再不会派人出来了。这个每任皇帝口口相传的消息,也终于不需要再传下去了……   沈熙晨抱了抱颜臻,很快的追上了季道长。   如果季道长不需要他追上来,当时就会阻止他,既然没有,就代表,他还有话对他说。   宣清帝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惊起,对颜臻道:“小七!快去追季道长他们!我怕他们……”   颜臻点了点头,也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预计这一个世界十二章结束。   啊,累cry。 第37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11)   颜臻追上的时候,季道长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沈熙晨,模样颇有点失魂落魄。   颜臻看着他,微微的笑。拉着他往回走。沈熙晨也没有挣扎反对。他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神色竟有几分狼狈。季道长走的时候,把隐瞒的在宣清帝面前不便出口的,全都说了。   命运里,二皇子恩将仇报是不假,他间接死于二皇子之手这也不假,然而提早灭国之因,却落在他的头上。是他颠覆了这个国家。   是不是不可思议?沈熙晨知道的时候也不可思议。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国家可以不惜自己的生命,为千万人请命死不足惜。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做这种事情。但是世界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师父的算卦,从来没有错漏的。   他慢慢的缓过神,看见颜臻拉着他,依旧在向前走,不时的回头看他。颜臻发现他已经回过神,就对他笑,问道:“今后我们要一起学习了吗?”他看着他道:“我第一次见你,就很欢喜。”他勾起唇角,仿佛初见。   沈熙晨愣住,一直藏在心里面那句话终是呐呐说出口:“对不起……”当初,是他误会了他,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嗯?”颜臻愣住,好像没有听明白,那句道歉就慢慢飘散在风里。他的眼睛澄澈如溪水,染不上半点尘埃。是了,他已经不记得他了。每一次见面,都只是本能的亲近。但是明明遗忘了,却还是本能的亲近,这样的情感又如何不让人动容?   沈熙晨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沈熙晨。”   颜臻看着他,摇了摇头,突然道:“我刚刚听见那个人喊你‘曜儿’。”这回,竟是轮到颜臻怀疑他不是真名了。果然天道好轮回。   沈熙晨失笑:“那是长辈取的小名,你莫非要随着长辈叫?”   “那就不随着叫‘曜儿’,叫阿曜呢?”颜臻询问道。   沈熙晨无奈点点头:“你开心就好,随你怎么叫吧。”   颜臻就笑了起来,当他笑得开心的时候,他的笑意总是分外感染人的。所以沈熙晨本不想笑,也被他带得笑了起来。   说完后,颜臻道:“那你可以叫我顾隽。”   顾隽,又是这个名字。按照颜臻的病情,他明明应该忘记掉的。沈熙晨生出了几分好奇:“为什么叫顾隽?”   颜臻挠挠头:“梦里面我听见你叫我顾隽。那许是我前世的名字,也许是我们前世就认得。”他笑道。   沈熙晨为这样的话愣住,半晌,才点点头,突然笑道:“好。以后,我们就如此互相称呼吧。”他认真看着他:“你要是忘了,我就告诉你。”   他知道,他迟早会忘记的。然而那也没有什么,就由他,一遍一遍的告诉他好了。就当是当初怒上心头,误会了他做的赔偿吧。而且……   他对颜臻笑道:“我也很喜欢你。”每次见面,就算忘记了他,颜臻也会说这样一句话,那么这次,由他来说好了。因为,他其实也很喜欢他的啊。   颜臻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沈熙晨得了升任,状元榜眼还没有职业变动呢。正在大家猜忌嫉妒之时,沈熙晨被派去教导七皇子了。而且那道圣旨是那种教不会就永远教着的意味。这时候原本嫉妒猜疑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有了几分同情。如果是其他的皇子,还有几分担心,然而七皇子除了盛宠,可谓是一无所有。七皇子可是许多大儒文豪都没能教会的存在,现在他们已经听之任之,连见都不想见七皇子了。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个命令?皇上宠七皇子宠得无法无天了,做什么都不足为奇。如果七皇子是个正常的皇子,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下一任皇帝就是七皇子无疑。然而有病的七皇子,就是皇帝愿意让他当皇帝,百姓大臣都不会愿意让他当的。   然而外界如何,他们是不管的,至少沈熙晨和颜臻相处得是挺愉快的。颜臻并不是蠢笨的人,很多事情讲一遍他也就懂了,只是问题并不在于聪慧与否上,而是到了日子不管学会了什么学会了多少他依然会忘记。颜臻并没有把自己多次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此抛弃,而是融合进去。他渐渐也能背一些九岁之前没有背过的文章了。这样的变化仍在继续。   进度并不是没有,宣清帝也难得有了欣慰。他试过一次,发现当自己把当时的环境背景各处的人际关系全然捋清在颜臻面前时,他往往都能做出一个极好的决策,连他自己亲身上阵,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点子。也不愧是天生的九五至尊,紫薇帝星。在得知这一点后,宣清帝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竟放松了许多。   他对于颜臻,现在的要求竟是严厉得多了。甚至有时候会指点他如何批改奏折,然后逼得他把各方的关系与当前的时势全然的背下来。   然而,在众人可以看见的表面,宣清帝对于颜臻越来越冷淡,只是不允许人欺辱他,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盛宠了。众人就知道,七皇子也走到了尽头。宫中之人最是会看碟下菜,所幸当年宣清帝在七皇子身边换的都是手脚利落不多话老老实实的宫人,倒没有受多少磋磨,只要他不出自己的宫殿,就不会感受到那些恶意。   两年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得两败俱伤,大皇子虽然能力人品都及不上二皇子,但是耐不住他母族势力强,加上宣清帝不甚分明的态度,两方斗了起来。   三皇子在两方两败俱伤时,异军突起办成好几件事情,颇得宣清帝看重,却被大皇子嫉恨,失败后恼羞成怒派人算计三皇子,三皇子从马上跌落腿脚留下遗憾,自此不良于行。宣清帝大怒,追查大皇子母族,原本七皇子也渐失宠爱。所有人都以为,六皇子会捡了这个漏时,六皇子却突然挎起行囊竟是一溜烟跑了!说什么他“志存高远,在乎山水之乐也”。写个留信都狗屁不通。   这时,朝堂之上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寂。因着宣清帝也在最近的日子突得病症,缠绵病榻。正是立储君之时。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宣清帝从已经失败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中选一个出来,再不然就选五皇子。然而,他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选择了绝不可能的七皇子。   所有大臣:???   当得到这个消息时,整个朝堂都炸了,连百姓都知道七皇子是个痴傻儿,怎么能够登临九五。宣清帝圣旨里却说,七皇子的病已经好了,大臣将信将疑。然而宣清帝一意孤行,众人违逆不得,七皇子登位一事已成定局。   宣清帝最后的时候,把颜臻叫到了床前。他已经竭力把路铺到最平,让他的小七能够平平稳稳的登上皇位。而朝中,上次科举之后取的人才,宣清帝心里面都有数,现在在各地让他们磨砺,如果颜臻需要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把他们调回来,他绝不会缺人手。朝堂之上看似无人支持于颜臻,然而最有重量的几个重臣,都已经答应竭力的扶持七皇子。他已经做到他能够做到的最好了,没有一个皇帝,为他的儿子会铺好这么平坦的路来,但是宣清帝做了。他也许不是一个功传千秋的好皇帝,却值得人敬佩。   宣清帝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仿佛日薄西山一样,已经没有了两年前的精气神,就像一个普通的行将入木的老人,他看着颜臻,却突然笑了,蒙在脸上的死气,就好像在那一瞬间,全然的消失无踪了:“接下来,就都看你了。”   颜臻点了点头。两年来,在沈熙晨的教导下,颜臻已经不像是两年前那样澄澈得仿佛一眼可以看透。他的笑容也不再天真,眼眸深邃坚定仿佛绝不会有任何的困惑。他已经成长成为让人欣慰的样子了。哪怕这样只不过是表面。   当宣清帝彻底没了气息时,颜臻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就像他还是当年那个少年一样,泣不成声。或许于他,他从来没有变过。   而待在外面的大臣,也都在那一刻,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哭了起来。   皇帝驾崩,天下同哀。   当某些朝臣第一次看见颜臻的模样时,就知道心里面的某些小算盘落了空。任谁看见现在的颜臻都无法说出他不好的话来。无论举止还是神情,他都像极了一个培养极好的皇位继承人。当看到颜臻的时候,众人就恍然明白……或许,七皇子的病早就好了,当年所谓的失宠定是一场骗局,骗过了所有人,暗地里,他却把七皇子培养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们只能暗道宣清帝计谋深远,当真是无比宠爱七皇子了。如若不宠爱,他怎么能眼见着其他儿子争得你死我活 ,到如此地步。帝王心术果然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你们说话_(:_」∠)_   我快要撑不住了。越写越觉得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想把整篇都删掉。这本写出来其实我都已经猜到肯定属于黑历史系列,但是还是拼了命想写完不想辜负你们。   谢谢xuelinpei小可爱的营养液x10~ 第38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完)   颜臻并没有好。哪怕他看起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在以前,七天并没有什么特殊,而今才觉得,七天实在太短了。   颜臻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就像这两年的艰苦,并不能使他的眼眸蒙尘:“我知道你肯定是很累的,累了就同我说。”   沈熙晨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他自幼在山里生活,耐心是极好的。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累,需要注意的很多,很容易就漏了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总结出来了规律,并且已经能够处理好各种突发事件。   他并不觉得累。颜臻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不管什么东西他学一遍足以。除了日复一日的重复会让人厌倦以外,其实并没有其他的令人觉得不好的事。   颜臻是个很神奇的人,不经意之间,就能让人心生暖意。只要是这个人啊,沈熙晨就算是累了,也无法撒手不去管的。   他对于沈熙晨,是同别的人都不一样的。也许是因为沈熙晨一直教导他的缘故,非常了解他的本性,他并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他在外面的样子。在外面的颜臻,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正因为合格,所以会让人觉得陌生。   颜臻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样子了。也是沈熙晨在日夜相处中发现的那一点,颜臻的记忆并非是不可撬动的。也许是在日复一日强大的记忆量的冲击下,他的记忆的禁锢已经出现裂口。谁也不知道,在某一日,他已经做好准备那个人以陌生而亲近的目光看着他时,那人却轻声喊了句:“阿曜”出来,于他而言是如何大的惊喜。   一开始,颜臻从记忆的彼岸带过来的只有名字,后来渐渐的,也有了其他的东西。当时光流转之时,沈熙晨发现,颜臻的心智终于不再局限在九岁,他的心智渐渐随着时间在增长,沈熙晨突然就有了热泪盈眶之感。那种感觉无法言喻,就仿佛一件看不见希望的事情,终于得见曙光。   而那时候,沈熙晨将这件事告诉颜臻时,颜臻就笑了起来,在刻意的训练改变之下,他的笑容已经没有当年让人一眼万年眉眼弯弯的纯澈天真了,但是如果他不端起架子的时候,他的笑容仍旧有着一种惊人的亲和力。   他道:“熙晨……阳光微熏的早晨。便以曜字,也是明亮的意思。如阿曜在我身旁,何事不可期?”他就那样看着的,微微的笑着。他的笑容已经没人会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了,然而当他对着沈熙晨时,那双眼仍旧有着多年不曾变过的赤诚。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易就入了人的心。   沈熙晨凝视着颜臻,慢慢的,一点点的,仿佛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仿佛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而沈熙晨终归是沈熙晨,他很快从自己的感情里挣脱出来,他面无表情,神色却格外的认真,仿佛在不知向谁许下一个诺言:“吾皇在一日,臣在一日。”他紧张害羞之时,就会像他的师父师弟一样,变得面无表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颜臻直直的看着他。他知道,颜臻是不喜欢在私下两人的时候,他不喊他的名字的。沈熙晨垂下头,耳朵微红,神色还是非常认真:“若顾隽有想做之事,阿曜必倾身相随,只愿君万事皆可期。”   颜臻看着眼前的人,心好像被绒羽轻轻的挠了一下,生出一点痒意来。在沈熙晨面前,他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因此直接上前几步,把人抱在了怀里,心里的痒意就慢慢消减下去,然而又好像造成了更大的空洞。还不够,他想要更多……颜臻在沈熙晨看不见的背后垂下了眼,神色不明。还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松开手,仿若并没有任何的变化,笑着道:“嗯,我知道了。”有的东西,他现在还不懂得,但是他迟早会懂得的。他既然许了诺,那他是绝不可能再放他走的。他既然成为了帝王,那么怎么可能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记忆的轮回遗忘虽然能够让他一直保持当初的纯澈,然而,现如今,他已经不会忘记他了。那么眼前这个人成为执念,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有你在,我不担心的。”颜臻笑道,上前握住他的手。   沈熙晨想说什么,却又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脑中好像“轰隆”一声,就都变成了浆糊。也许因为心乱了,所以思绪也跟着乱了,理智也乱了。看见以往常听见的话,竟会觉得心跳得厉害。连以往常常做的动作,在他眼里也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沈熙晨从宫里退出,阳光照在他身上时,当时迷糊的理智,就全然的苏醒过来。他的神色竟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惨白。他攥紧拳头,指节都开始发白。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气氛十分紧绷,可谓是一触即发。   沈熙晨垂着头,一声不吭。   “说啊,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颜臻的话不辨喜怒。   沈熙晨恍惚的想道,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这个人也终于成长成合格的帝王,连他,都无法窥出他的情绪了。他低着头,仍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了?你不说,那我说也无妨。”颜臻突然笑了,他的笑不同于其他很多次,反而带着一股子森冷,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沈熙晨笑过。他靠近他。他前进一步,沈熙晨就退后一步。   “我不够信任你吗?我对你不够好吗?我错待了你吗?是他们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才让你也为之心动?什么样的好处,才让你也背叛了我?!”他的声音很平稳,然而语气里被背叛的痛楚灼伤了沈熙晨的心。   他唇瓣如雪,面色苍白得近乎可怕,听到了这话他终于抬起了头,狠狠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没有背叛……”而这时,他也恰巧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不是?”颜臻把他压在墙上,笑意嘲讽:“没有?你随着他们,一起来逼我。你说……没有?”说到最后,他的神情已经严厉得近乎狠绝。   沈熙晨想垂下头,然而他同颜臻的距离太近,颜臻迫得太紧,让他只能看着他。沈熙晨看着他,近乎无力的解释道:“因为……因为陛下确已到了……成婚的年纪。”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地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怀着怎样的痛苦,说出这一句话的。   不是背叛……不是逼迫……他只是不想辜负他的厚望。为此,他不惜亲手斩断自己心中的妄念。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怎么敢让对方知道,他心里面那些……的想法。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了。”颜臻放松了一点钳制,退后了一步。   颜臻看着眼前人,他神思不属,而后脸上慢慢的好似本能一样,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但是确实能看出是笑,他道:“恭喜吾皇……唔。”   既然不愿意说出口,那就不要让他说出来。颜臻这样想道。   贴近的双唇触在一起,带着柔软的触感,颜臻的气息炙热如火,撬开了对方的唇齿,侵入得更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熙晨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混沌的脑海瞬间恢复了清明,用力推开了颜臻。   颜臻听着眼前人的质问,突然就笑了起来,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极强的压迫性,连原本有的愤怒也消失殆尽,然而却有一座更深的火山蓄势待发掩藏在岩浆之下。   “是,我该娶妻了,娶你当如何?”颜臻挑眉道,等着对方的回答。   沈熙晨想退,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墙了,想逃,颜臻却直直挡在身前,因而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竭力挺直了脊背,神情紧绷却有显而易见的理智:“臣是男子,万望陛下莫开此等玩笑。”   不可逼他太紧,却也绝不可就此放了他去。颜臻收了微带玩笑略微轻佻的表情,走近了他,对方虽如惊弓之鸟,但无处可逃也只好假做镇定。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颜臻太了解这个人了。他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当颜臻靠近时,他只能僵直了身子。颜臻却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脖颈耳畔之处,轻声仿佛带着蛊惑一般说起他们的过往,用着昔日初见时颜臻的语气。沈熙晨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本就有着无比的羁绊。超乎常人的信任同感情。更别说,沈熙晨对颜臻,也并非没有动心。   所以,当颜臻用着那样的语气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也许因为气氛太过柔软温馨,也许因为理智出走情感惑人,沈熙晨也仿佛被蛊惑一样把自己剖开于颜臻面前。因为……他也是那样喜欢眼前这个人啊。   所以……后面的事,就都顺理成章发生了。情到深处,理智完全被情感覆盖,那么发生什么,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颜臻醒过来时,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颜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忆起了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那个人躺在他胸口处,许是因着太过劳累沉沉睡去,散落的青丝遮了他半张容颜。颜臻伸手拨开乌发,手指从他眉眼间划过。这本就是一个极容易让人心折的男子。肌肤相贴间带着些微的暖意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眷念。这个人,如今是属于他的了,从里到外,完完整整。鼻尖是淡淡的兰香。   等沈熙晨醒来时,颜臻已经穿好衣服,坐于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了。感觉到床上的动静,他停下笔走了过去,问道:“感觉可还好?”   沈熙晨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他有些呆愣,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可是口渴?”   沈熙晨道:“还好。”然而出口的声音竟有些嘶哑,他愣住,似想到了什么,瞬间红了脸。   颜臻忍不住把他揽入怀里,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之上,轻声唤道:“阿曜。”似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你后悔了吗?”   沈熙晨摇了摇头,退出了颜臻的怀抱。他本就是心甘情愿的,哪怕那时候,确实是颜臻引诱在先,然而他如果没有动心,他不愿意,谁也勉强不得他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昨日的问题……”昨日关于颜臻娶妻之事,并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颜臻笑出了声:“昨天的问题,解决的方案,我不是已经说予你听了吗?”   沈熙晨回忆到颜臻所说的方案,瞬间睁大了眼,摇了摇头表示不行。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决计不可能的。   颜臻表示他其实已经在拟旨了,他桌上刚刚写的就是。沈熙晨还是拒绝了。并非其他,而是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行。更别说,渊何还在京城暂代将军一职,听得这个消息非得炸了不可。   最后只能又把这件事搁下,颜臻才告诉沈熙晨另一件事。就算他不成亲也无所谓。继承人他已经有了。   宣清帝确实非常宠颜臻,并且也把路铺得平坦。他考虑到颜臻九岁的心理年纪,有可能无法留下后代这一疑虑,已经为颜臻布好了后路。在那两年培训期间,他曾派过宫女去教导伺候颜臻,然而最终颜臻不仅毫无反应还把人赶了出来,宣清帝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因此早早的步下了后手。他把一个怀有皇家子嗣的孕妇养在了别处。如果颜臻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孕妇产下的孩子就是普通的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区别,然而如果颜臻没有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是颜臻的孩子。现下明显是这个孩子派上用场的时候。   而后数十年,颜臻果然没有娶亲。既然继承人已经有了,大臣也没有逼迫颜臻必须娶亲。让颜臻拿着痴情帝王的剧本过了大半辈子。而且颜臻仿佛是嫌事情不够热闹,等那孩子能够掌控大权之时跑了,然后还留了个话本给众人。其中大约是说当年遇见心上人之时,他还是只有九岁心龄,那人分毫不嫌弃还同他做朋友,说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耀眼的人物云云,至此这个人就成了他心里面的唯一。颜臻没有点名道姓说是沈熙晨纯粹是怕天下炸了,因此只是模糊名姓,众人自动带入太子早逝的母亲那可怪不得颜臻故意误导。   颜臻当了二十年皇帝,而后近二十年,他是同沈熙晨在山水中走过。期间还碰上了数十年前同样出走的六皇子,他的日子过得舒坦得很,遇见之时,三人还曾小酌了一壶,然后各自离开。   虽然颜臻的记忆早就恢复了正常,但是他身体的积弊却是存在的,九岁那年的落水,到底不只是记忆的损伤。因此,他比沈熙晨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临终时,他拉着他说起了他最后一个梦。他强撑着精神说道:“阿曜,我梦见你变成了一片兰花,稀疏的生在杂草里。当我站在那片土地上时,我心里面就有所感应,那就是你,那一片兰花定是你。我弯下身,轻轻碰你的叶片,可是只是轻轻一碰,花瓣就都落在了地上,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头。我霎时就领会过来,你彻底消失了,消失在天地之间,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沈熙晨握住他的手,强撑起笑容::“不会的,那都是梦。梦都是反的,你不要难过。”   “梦里你不认得我……我知道你那时候仿佛还有知觉,可是你不让我碰你……全部都散做了花瓣……”   “那是假的,我不会不认得你的……”沈熙晨几乎忍不住哽咽。   颜臻就笑了:“那如果还有下一世,阿曜,你一定要认得我啊……”   “好。”   应答声完之后,屋中了无生息。然后,有雨滴落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重新开番外了。这里解释一下关于前世的事情。每个世界都应当有前世的命轨,但是因为系统沉睡,顾隽失忆,因此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轨并没有呈现在大家面前。   原来命轨是七皇子非常受宠被弄死了,没了。   而沈熙晨的命轨复杂得多。   他是山上派下来匡世的,才华基本上大家都知道。虽然说那个秘密是皇帝之间口口相传,但是实际上挺多人大概都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所以说,二皇子知道,然后拉拢沈熙晨。没有颜臻,拉拢之时他们之间没有起矛盾。对彼此印象很好。然后沈熙晨助二皇子登位,完了二皇子其实在相处之间喜欢上了沈熙晨,但是沈熙晨不愿意,他只是把他当做要辅佐的皇帝那种。因此二皇子想要强取豪夺。但是因为沈熙晨很聪明,彼此之间互有牵制,后来沈熙晨被二皇子囚禁十年,他肯定没有从,受了不少折磨,然后卧薪尝胆,终于出来引爆了国内各种矛盾,然后就灭国了。   至于善于占卜的师父为什么没有来救徒弟……因为……他不知道啊。之前师父曾说过,天象被蒙蔽,前世命轨里面,师父没有窥破这一点,所以一直以为徒弟开开心心的辅佐皇帝走上人生巅峰。   沈熙晨逃出来后,然后身体全然的破败,要回山,然而还没有到山上,死在了山前。然后化作了山前的一片兰花——也就是今生最后颜臻的梦。   有什么不懂的吗_(:_」∠)_   (不会开车,只有隐形车,嘘~)   最后谢谢红血的食尸鬼的地雷~么么哒(手机打不出来那个“的”orz)   南柯有梦,现世长安② 第39章 [大景]回归现世(1)   顾隽在彻底死去那一刻,被压制的记忆终于彻底解锁。   连带着系统,也随着时空的穿梭苏醒过来。   回到大景的顾隽并没有很快的从上个世界的影响中脱离出来。那个世界给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他在那里生活了近六十年,有了相知相守的爱人,因着失去了记忆,没有牵挂的故国,他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家国,其中注入的感情,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说尽。   “宿主~你好像不大好~”系统担忧的问道。   “嗯。”对于仅剩的这个蠢系统,顾隽恶意并没有那么大。他揉着额头,突然发现自己是在桌案之上趴着睡着了。虽然相隔已久,但是因为当时,他是立下了决心定要搞死系统的,所以记得,自己是在批改奏折之时,强行要求系统将他带走因而也得以趁其不备。   “时间……”他隐隐感觉出来,这次系统的穿梭同上次有一些差别了。   系统好像感觉出来了顾隽的困惑,自己就开始叨叨起来:“因为系统升级啦~因此宿主再回到大景,时间间隔也不会有之前那么大了呢~虽然宿主完成了一个任务历经了一个世界,但是回到大景,其实跟离开时只相隔十分钟不到哦~”   “十分钟?”   “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一盏茶的时间啦~”系统解释道,然后有些担心道:“宿主你要不要我帮忙啊,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你要怎么帮忙?”顾隽低声问道。他的脑子里还残留着渐渐死亡时的衰弱无力,那种感觉太让人不好了。而且淡淡的遗憾一直弥漫在心间,这种遗憾让顾隽控制不住现在就想起身去找黎曜。然而……他的理智又告诉他,就算相似又如何呢,那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我可以帮忙削弱过往记忆对宿主的影响哦~不不不,不是抹除,是减弱影响。宿主的记忆还是在的啦~”   顾隽垂下眸:“不用了。”系统应该是好心,虽然蠢得可怕,但是它确实一直在帮助他。只是这些东西,哪怕是消减也不需要。   “宿主QAQ,我知道你不喜欢我qwq,但是你现在真的……”系统哭唧唧道。   顾隽一怔:“除了蠢……还好吧。”他这样说完,道:“不要担心,让我缓缓,一会儿就好了,别吵吵,我脑袋疼。”   系统听见顾隽不似抵触的话语,开心得蹦了起来,也不再去打扰顾隽。系统升级之后,性格却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   顾隽却突然从混乱仿佛泥潭一样的思绪里,抓住一抹灵光:“那些世界里,会不会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的人?”   第一个世界时,云沐泽也另有一个名字为“曜”,而第二次时,沈熙晨也同样如此——沈曜。而丞相……黎曜。他有理由怀疑,相似的面容,相似的性格,连名字都相似,他们之间也定有联系……   “啊呀我……”半晌,系统哭丧着回答:“我不知道……主系统不在了我无法查询……”   顾隽冷笑:“你以为我没看见,那东西最后留下的东西,往你的方向去了吗?”说到这里,他的怒气已经藏于话语之中。   系统愣了一下:“啊?啊啊啊啊,宿主别生气我看看,我很快的呜呜呜……”它想起宿主手撕了主系统的丰功伟绩……它速度简直不敢慢下来:“咦……这个是什么?”   “你沉睡这么久在干什么?”   “我在恢复力量啊不然怎么带宿主回大景qwq。本来还差一点,幸好宿主任务完成得很好宿主真棒宿主你不知道你真的是好聪明厉害……”   “再说一句废话试试?”   “我我我,我马上……啊,是数据!”系统惊呼一声,道:“宿主你等等我,啊……是数据流——”然后系统仿佛被屏蔽一样再没有声响。   顾隽默然站起身来,系统这个蠢货,不知道又出了什么意外。靠它是不可能靠得住的,虽然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有什么事,还是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意外的,顾隽竟睡得还不错。梦里面那种微笑就能懂得彼此的心的默契,实在让人无法不动容。沈熙晨……顾隽捂了捂胸口,那里微疼,才分离不久,竟涌上了淡淡的思念。思念。顾隽从没有想到,自己竟也有这么一天。心灵相通的爱人啊……他闭了闭眼……   收拾,整理,上朝。然而让顾隽惊讶的是,丞相并没有在朝上。他请假了。病假。事情有一点不对劲。这么巧的吗。   顾隽下朝后,就突然听见了系统又开始活蹦乱跳了,顺口问了句:“昨天怎么了?”   “数据流冲击太大……不过没有事,我已经成功啦!”系统回答道,然后开心道:“现在我不需要去问主系统,可以自己回答问题啦,宿主有没有很开心啊哈哈哈……”   “哦,所以昨天问题的答案?”顾隽神情语气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可能。一个世界只可能存在一个任务者,如果任务者多了,世界会崩溃。”系统回答问题的时候倒正经得很了。   不是吗?……是巧合?顾隽突然笑了一声,巧合?那就当是巧合吧。   “诶嘿?宿主你要去哪里~”系统问道。   “丞相病了。”顾隽道,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出门的时候,正巧撞上裴然来找他。   “陛下您还好吧?”裴然的样子还有点急匆匆。   顾隽轻轻应了一声:“嗯。”   “陛下……”裴然眼神复杂看着顾隽。陛下是否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何等不对劲,何等让人不放心?若不是隐觉出来几分不对劲,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看丞相了,而不是反而跑来找陛下。   “怎么了?”顾隽问道。   “陛下,您身上……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裴然道。不可能没有出问题的。顾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扬似火若烈焰焚身,傲然肆意似绝世刀锋,令人粉身碎骨,也忍不住追随之人。可是他现在,气息平和,神情清淡,换下了那一身从来不肯换掉的红衣,就像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人。在朝上之时,他仍旧锋芒毕露,让人倾心追随。只是还是让人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但万没有想到,匆忙赶来,他竟看见了这样仿佛走下神坛的帝王。   顾隽当然没有那么蠢,想去看丞相还穿着红衣出门。整个大景都知道,帝王喜红,这么一穿出去,几乎是在向所有人昭告:“我就是景明帝。”所以,他换下了那身红衣。   “问题?”顾隽笑了:“有也已经解决了。”他对着裴然道:“诡物伏诛。”他眉间轻描淡写,就像拂去一粒尘土,而不是解决一件他曾经觉得非常棘手的事情。   裴然蓦然觉得,自己是错了。大错特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这分明是一种尽在掌握,敛尽浮华的气机!真正的……九五至尊!   裴然就抚掌大笑了起来:“好!甚好!”也不知道是在说现在的顾隽好,还是说解决了隐患好。   “陛下您要去何处?”   “丞相府。”   “臣也要去,正巧同路!”   顾隽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神情静若深渊。   “丞相……是患了何病?”顾隽突然问道,他已经做好了裴然全然不知道的准备。   裴然叹了一口气:“丞相大人这病啊……久得很了。”看裴然的样子,竟是知晓的模样。   然而……顾隽并不知道。顾隽神情一滞:“多久了?”   裴然摇了摇头:“很久了,只是当时还没有那么严重……一年半载才一次,后来频繁了些也不过是三两月一次,影响不得什么。最近……”裴然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   “什么病?最近如何?”顾隽突然道,目光落在裴然身上,仿佛刀剐一样。他心里面的情绪,全然的隐而不发。   裴然瑟缩了一下,然而沉默片刻,他避重就轻道:“陛下不用担心,丞相大人的病不碍事的。不会影响什么。”   同僚之情?裴然在试图掩盖什么。那就说明……事情并非那么简单,黎曜的病,也并非普通。顾隽挑起眉,突然笑了:“莫要让我问上二遍。”他的神情不曾有当初的威胁杀气,然而却让裴然忍不住心生惧意。变了的陛下……气势他挨不住……   裴然又突然改口道:“并不是病,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作祟。臣当日也不知晓丞相大人身上的问题,只是最近事态频繁,丞相大人才向臣透露一二。只是依照丞相大人所说的年月……也太过久远,已经查探不出来是何种东西作祟了。”   “他到底怎么了?”顾隽问道,语气之中已经有了不耐烦。若是裴然再如此回答,他定是饶不了他。   “惊梦之症!若说民间说法,应当是魇着了。”裴然左思右想,还是将那两个字“癔症”深深的藏入了肚子里。只怪他话多,陛下问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好了,偏要多嘴。   “惊梦……之症?”顾隽脑中闪过什么,又很快逝去,抓之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癔症(分离转换性障碍)是由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癔病的主要表现有分离症状和转换症状两种。分离,是指对过去经历与当今环境和自我身份的认知完全或部分不相符合。   以上来自百度。   此处癔症单指分离症状,不指转换。 第40章 [大景]回归现世(2)   裴然似乎察觉出来顾隽语气的不对劲,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陛下,丞相大人并非因着这区区惊梦之症就请假不朝的人!还望陛下明鉴!”   顾隽瞥了裴然一眼,有点嫌弃。他当然知道黎曜不会是为了逃避上朝而因着区区小事请假的人,若这个人是裴然燕不予甚至其他人都可能,唯独丞相不可能。为大景鞠躬尽瘁,恨不得劳累而死的丞相,怎么可能没有大事会请假?!   就是顾隽对黎曜心有不喜的时候,也不能否认半分对方的忠心。   见顾隽没有说话,裴然急匆匆解释道:“陛下,惊梦之症偶发确实小事,但若是频发 ,加上丞相大人事物琐重,久不得安睡,病倒是十分正常的!”   “频发……?”顾隽脚步快了些。   “宿主宿主~需要我帮忙吗!你可以去系统商城看看有没有东西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哦~”   【嗯。有关的都找出来。】黎曜的病情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裴然不敢欺瞒,但是顾隽断定,他一定是少说了些什么。只是单是这惊梦之症,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好QAQ。”它其实是想宿主自己挑的,当然这个就不要说出来了。   系统终于挑选了出来,一样一样念道:“静心散,眠安丸,噬梦草……”   【有隐患的不要,治标不治本的不要,药性作用不够温和的不要。】顾隽道。   系统:“……好。”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要求这么多,又要温和又要有用还要没隐患,哪有那么好的事!   “没有查询到宿主想要的东西QAQ。不过……有一样符合了两个条件没有隐患‘药’性也算温和,只是疗效不确定……”   【什么东西?】   “引魂香。效用有安魂之效,可平和梦境,稳定心境,噩梦变好梦。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得还能想起前世的事,只是这个可能性太小啦!”系统道。   【这样啊……】顾隽垂下眉眼掩盖了自己的所思所想:【那就这个。】   因着裴然同黎曜的私交关系还不错,两人有所往来,丞相府的下人都认得他,因此禀报了一声管家,他们直接就放了两人进来。   裴然熟一些,自然该他带路。这么多年了,顾隽现在哪里还知道丞相府到底是哪个地方朝哪开。   因着丞相府的管家也是同裴然熟些,所以拉着裴然说了一些注意的东西。   顾隽听着,忍不住问道:“他……丞相……如何了?”这个“他”,竟有说不尽的复杂之意。   管家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顾隽,瞬间低眉顺眼道:“大人途中醒过一次,吩咐了不见外人。裴大人来了就叫醒他。大夫看过,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怕是……情况不大好。”   裴然神色带了莫名的紧张,眉头皱得很紧:“可是症状……又重了?”   管家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裴然道,说着,就往黎曜的卧房而去。   顾隽也随之跟上,管家想了想顾隽的身份,神色纠结,到底没有出口那句“不见一切外人”。这不是别人,是陛下。   进屋的时候听得裴然在念叨什么,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走近了才听得他在念:“没有魇,没有梦魔,没有诅咒气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裴然全然的沉入自己的思绪,顾隽点了一支引魂香,方才走近,只看见那人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竟是平生难得一见的虚弱。顾隽心中一揪,他冷着脸对裴然道:“出来。”   裴然一脸头大,恨不能揪掉自己的头发,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拧成了一团,干巴巴道:“好的,陛下。”然后跟在了顾隽身后慢慢走了出来。   “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我想你不会想知道我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的。”刚出门,就听得顾隽冷然的声音。   裴然苦笑,他知道是躲不过了,也怪他多话。他把他所知道的就都告诉了顾隽。   黎曜的事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如丞相大人那样滴水不漏的人,他若是不想表现出来,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他身上出了什么事情?裴然当然也不能。所以他所知道的,都是黎曜自己透露给他的。   自多年前,至于是多少年前,黎曜并没有细说,大抵最早不过是他们相遇之前 。那时候,黎曜偶尔会做梦,醒来梦里面的东西都不记得,却记得人声唤他名字。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辨别出这些梦同正常的梦的区别。后来人声就越来越大,梦境也越发频繁,梦境中渐有人影,也让黎曜再也无法将这梦视作等闲。而最近,梦境已经在白日也会出现,梦里的事情渐连做片段,却格外的荒唐,像是有人刻意捏造出来,乱他心境。然而丞相大人何等坚忍之辈,对方目的虽没有达到,但是越发频繁而又可怕的梦境,让黎曜不堪其扰,最终病倒。   “继续。”顾隽淡淡道。   裴然偷偷看了顾隽一眼,头皮发麻,也不知道顾隽是哪里看出来了端倪,只好老老实实交代,语气也带了极深的忧虑:“梦境并非是毫无干扰的,任谁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骚扰,再坚韧的心智都会崩溃。况且那梦境同现实相似而又格外不同,但是丞相心智岂是凡同,因而得以两相抵消,而今梦境频发,此消彼长之下……”   “此消彼长之下如何?”顾隽追问道。   意识到帝王语气里是担心急迫而不是怪罪,裴然才把一直不愿意说出口的话说出来:“此消彼长之下,丞相大人……渐已经有些辨不清梦境现实。在此之前,我们不知道丞相大人是忍受了多少年,才能让那样坚韧的心智都濒临崩溃……我只知道,这梦境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若是再找不出是何等缘由……事情,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顾隽心中也有了焦急。他并不是大夫,也并不懂神鬼之术,根本无法帮上忙。   “具体是梦到了什么?”顾隽眉头蹙起,问道。   裴然摇了摇头:“丞相大人只说是,据现实捏造出来的,相似又格外不同的梦境。如果是一般的梦境倒还好,这样的梦境,才是最毒辣,最容易逼疯人的。”   怕顾隽无法理解,裴然举例道:“例如……一个人,现实里面他无父无母,父母早亡,但是他有叔叔婶婶,叔叔婶婶是真实存在的,父母是不存在。叔叔婶婶对他非常不好。这个时候,他做梦。梦见他有父有母,他们对他都非常好,而这个父母,长着叔叔婶婶的样子。这样日复一日的做同一个梦。现实之中,他是否会混淆关系,辨不清到底是他父母还是他叔叔婶婶?当现实和梦境发生冲突:即叔叔婶婶对他不好,父母对他非常好,但是叔叔婶婶和父母是一个样子。等他醒过来,是否会因为承受不住现实而发疯?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裴然的例子举的非常简单,却又非常贴切。顾隽心里面堵得慌。他问道:“你当真毫无办法?”   “……并不是毫无办法,但是办法的实施……难如登天。昨日我翻了一天古籍,上古有梦貘,食梦而生……”   “不可能实现的就不要说出来了。”顾隽打断道,又问道:“缘由呢?我看你方才毫无头绪。”   “……”裴然沉默半晌,才略带不确定道:“用尽千般法子,俱是毫无异样。也曾看过周边环境,并不曾有人作祟。道是邪门歪道,也该有所痕迹。我怀疑……”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响,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顾隽动作更快,直接推门而入,而且不知是习惯还是如何,顺便还带上了门。   裴然:“……”差点被碰到鼻子。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养成了随时带上门的好习惯。他当然不会说他怀疑陛下故意的。轻轻推开门,看着眼前一幕,裴然愣住。   顾隽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把摔在地上的人,抱着放在了床上,那人也没有反抗,眼神一直静静的看着他,放下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了他的手,微微笑了起来,和煦,温柔,包容……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顾隽心中一动,神思一转,胸腔里面就荡漾出浅浅的疼痛之意。这是……沈熙晨最爱做的动作。是……巧合?   “顾隽,我没事的,不要难受。”也许是见着了顾隽眼里猛然漾出的痛意,那人连忙安慰道,顾隽瞬间瞪大了双眼,是……是他。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裴然终于从愕然中挣脱出来,看见两人温馨仿佛有哪里不对的相处,他只是愣住,听见丞相大人叫陛下真名已经是愕然,那句话更是让裴然确认,丞相大人确是又模糊了认识,帝王的大笑让他慌乱起来。别……别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也出了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感觉其实……没必要写第三个世界了?感觉现世交代清了就差不多了?   哎,问问大家的意见。如果,没有意见,我就……直接两个世界完结了。很认真很严肃的在询问意见 ,最好回答“是”“否”,不要说随便……因为随便我肯定就立马打包完结了,咳咳咳。   如果两个世界现世完结最多还有三章左右。三个世界大概还有十章左右。   谢谢红血的食尸鬼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41章 [大景]回归现世(3)   “黎曜!”裴然突然大喊一声!   见两人都转过头看他,他浑然不惧,神色更加凛然:“黎曜!黎曜!”他这样喊着,神色已经带了急迫。   黎曜的神色迷离,眼中渐没了聚焦,很快又凝聚了视线,神色为之一震,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和和煦,反而板了一张脸,冷硬得可怕。   他不动声色收回了握着顾隽的手,对着裴然颔首:“多谢。”   裴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醒了过来,刚才实在是吓死我了!”   “我方才如何?”黎曜神色微变,但是他竭力去控制自己的表情,表现在两人面前的仍旧无比镇定。   裴然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只能道:“模糊了认识,做了些你平时绝不会做的事。”他的目光飘忽的在顾隽身上绕了一圈。他也不知道陛下出了什么问题,方才突然大笑,在他将丞相大人的魂喊回来之后,顾隽就垂下了眼,依稀可见其中的晦涩,气息也变得非常的沉郁。刚才……陛下果然是出了一些问题的吧……莫非……丞相大人的梦还能把梦外人也扯进去?!   裴然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道:“屋子里面燃的是什么香?”   黎曜摇了摇头,他一直沉睡,哪里知道。他半坐在床上:“把管事的叫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裴然凑近嗅了嗅,想掰下一块来的样子。顾隽这才从床边站起身来,出口道:“是我带来的。宁神安梦的。”   这个时候,黎曜仿佛才看见顾隽,询问道:“陛下怎么来了?”本来是要起身来行礼,却被顾隽阻止了。   顾隽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神情变得无比的温和:“当然是关心你。感觉如何?可有大碍?回去我就让御医来……”他说着这样的话,果见黎曜眉睫微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抵触躲避。   黎曜不想看见他,想躲他。顾隽轻而易举的得出来这个答案。不然,也不会醒来时装作没看见他,直到无法避过去才行礼了。黎曜是不怕他的,如果怕他,当初就不会得罪那么多次顾隽。黎曜也从来不会退让逃避,可是他现在,在试图避开他,甚至,不想看见他,更甚者,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见。哪怕黎曜现在的样子镇定自若,神色平静,看不出来什么的样子。   沈熙晨是同黎曜近乎一样的性格。顾隽对沈熙晨有多了解,这个时候就有多了解黎曜。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这个时候,能够轻易的揣测到黎曜的心思。甚至,能够猜到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做。尽管曾经,顾隽无法从那样古井无波的神色下,窥见半分对方的想法。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毕竟啊……他们曾经是那样心意相贴的爱人。黎曜就是沈熙晨,顾隽已经无比确定。   就像这个时候,他说出这些话,黎曜更加想退缩,甚至开始怀疑顾隽是否话里有话,或者只是图穷匕见的前奏,又将和他博弈一场。   黎曜和顾隽曾在朝堂之上处处博弈拉锯,然而顾隽没办法占据上风,也奈何不了黎曜。黎曜心里面很清楚顾隽对他的不喜,但是他无法扭转,也无法任由帝王的任性不去管束。若说曾经顾隽无法无天张扬肆意无人能管也没有人可以钳制他,唯有黎曜,会让他觉得憋屈。然而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整个大景,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这个人,从一开始,对顾隽就是不一样的。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警惕不安。顾隽叹了一口气,想说一些什么,却都说不出口。只能道:“你现在不好,就好好歇息。你身上的问题,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黎曜轻轻应了声,难得的乖巧听话。顾隽却只想笑,乖巧?听话?他分明看出,对方仿佛在说:解决?解决不了的。他不相信。并且认定自己的问题已经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了。   “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你安心睡下。事情都有我们。”顾隽又道。他从黎曜微扬的眉尾,看出了对方对他猜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惊讶。   他想抱抱他,想亲亲他……这个人啊……他轻声叹息。然而这个人,却还是黎曜,只是黎曜。他等得起。   裴然再次和顾隽走出了房间。   裴然迟疑的道:“刚刚……陛下看见了什么?”他断定,顾隽定是也被迷了神智,看见了什么其他的东西,才会有那样的态度。大景朝臣谁不知道,丞相同陛下针尖对麦芒,两人关系说不上好。   顾隽看着刚刚被黎曜牵过的手,突然笑了:“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我倾世相许的爱人。”   裴然:“!!!”他神色惊恐道:“怎么回事?!”   爱人?丞相大人?!裴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没什么事。那香确实是好东西,就算无法根治,却也不会有弊处。”顾隽道:“这些事情,我能够解决好的。”依旧是万事尽在掌控的帝王之姿。裴然的心微微放下了点。   “你学术不精,那就回去给寡人翻古书!找不到解决之法,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因何而起。”说到这里,顾隽又突然道:“顺便查一查,人是否会想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裴然刚想说,基本上不可能想起什么前世今生的,然而见了帝王的神色,他连声应好。陛下身上,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他已经看出来那香,定不是凡同。   正在他要离开之时,又听得帝王不辨喜怒的声音:“裴然,有些事情,寡人不追究不在意,不代表不知道,被蒙蔽。你的小心思小聪明,若是再不收起来,就休要怪寡人不客气。”   裴然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应“是”,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离开丞相府。   是的,他是耍了一些小聪明。他知道丞相大人的梦并不会影响到梦外人,如果会影响,他第一个就该知道。但是帝王的行为岂不是很不对劲?丞相大人癔症突发,梦境影响,因此如此作态,陛下不曾被影响还那样温柔对待丞相大人,这其中岂不是另有蹊跷?所以他大着胆子做了个语言陷阱,果然套出了让他心惊肉跳的秘密。他以为足够隐蔽小心,却早该知道,陛下,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敲打了裴然之后,顾隽留在了丞相府。   之间黎曜又惊醒了两次,如果没猜错,其中有一次……是云沐泽。只是醒后越是如此,黎曜神色越是冷凝,第二次后,他已经脸色非常难看,甚至不再顾及顾隽的身份,下了逐客令。他迫不及待想要顾隽离开他的领地。为此,甚至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做出不符合自己理智的事情。   黎曜十分抵触顾隽继续待在这里。顾隽叹了口气,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并不愿意离开。黎曜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心思,是一个过分含蓄的人,心里面不高兴也不会说出来。他说了一遍,第二遍再也说不出口,只得闭上眼睛,当做眼不见为净了。只是闭着闭着,就又陷入了沉睡。   待黎曜睡过去,顾隽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质问了系统关于引魂香的事情,却得知,这香要晚上才能起作用。他当即愣住,很想把系统拖出来打一遍。   黎曜对他的抵触甚至想要逃避,定然不是没有根据的。顾隽几乎都已经猜到,黎曜梦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那些……定然都是云沐泽同沈熙晨的记忆。而两者的记忆,无疑都同顾隽有关。并且,关系匪浅。若是只是普通的相处,黎曜哪里会这样抵触,甚至不想看见他。   大景三日一朝,今天上过朝,就代表明日不需要。也因而顾隽根本就没有想过回宫。引魂香的作用,他还是留下来看一看吧。虽然他猜到那些梦境会是什么,但是却并不想那些过往的记忆逼疯黎曜。如果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人还在,就有希望,就有可能。   也许正因为临近夜晚,天色已暮,这一次,黎曜睡得很踏实。至少再没有很快惊醒。管家在黎曜的房间旁边安排了一个房间给顾隽住。   在得知黎曜根本就是那两人时,顾隽心中激湃的情绪根本无从消减下来。他毫无睡意,因此推开房门看着屋外的天空很久。他突然想到了很多。   从与黎曜的初识开始。他恍惚想起,最初的最初,他并不讨厌黎曜,相反很喜欢这个眉目清隽如画的少年。那时候的黎曜,聪明倔强,同顾隽一样有着一种骨子里的傲气。这种同类人的感觉,让顾隽对对方很有好感。   只是后来,怎么就讨厌了呢?太过久远的记忆,被掩埋在泥沙之中,很久,顾隽才将掩盖其上的泥沙全然挖掘开。顾隽终于想起来,大约是后来,他们两个意见相悖,他不听劝诫,以强权压下黎曜的建议。那时,他只是少年意气,争一口气罢了。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黎曜越来越沉默。等他发现的时候,发现那个少年,已经成了波澜不惊,八风不动,神色永远温文尔雅的青年。就像他的喜怒,全然掩于了那张温和的假面下。他看不透他。所以,他渐渐的讨厌他。   顾隽是个什么样的人?骄傲任性。所以当他讨厌一个人时,那个人做什么都是错了。他因一些小事指责对方,然而几次之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犯过错。滴水不漏。   再后来,那个人,就变成了现在的黎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突然想be,怕被打死_(:_」∠)_   丞相大人和陛下曾经也有段过往的呢。当然这一段感情只是单纯的友谊然后变成了渣渣。   如果是原来的顾隽,骄傲任性甚至有点自傲,也因此不屑于去了解其他人,所以他怎么也看不懂丞相。但是现在的!嗨呀睡过的交情,就不信你还能翻了天了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大约差别在于装了个丞相翻译机的差别。   一开始是这样的。   丞相:陛下,xxxxxxxxxx   陛下:卧槽?!丞相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又肚子里面冒坏水了?卧槽果然城府极深心机过人老谋深算(此处省略一百个类似词语)   而现在   丞相:陛下,xxxxxxxxxx   陛下:诶?他委屈了,他不开心了?要怎么哄啊,亲亲抱抱还是举高高?   最后,谢谢红血的食尸鬼的营养液~   谢谢醉妖的营养液x5~   mua~ 第42章 [大景]回归现世(4)   从头捋了一回思路的顾隽,竟发觉,黎曜现在如此性格,其中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缘故。   他也曾有过像云沐泽那样,心怀梦想,却又天真,满心炽热,却又不切实际的时候。那时候的黎曜,也只是一个天真聪明的少年。他对大景,对未来,连着对顾隽,都充满了希望与信任。他可以成为云沐泽那样的人的,也可以变成沈熙晨那样的人。只是最后……他们都变成了他曾经的一面。黎曜是他们,又不是他们。他来得比云沐泽和沈熙晨都要复杂。   顾隽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许是很做了一些混账事的。   临了深夜时,丞相的房间突然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而后了传来开门声。顾隽眉头一皱,翻身出了窗。   黎曜穿着一身中衣,站在月色下,月色笼罩在他身上,他一身白衣,飘飘然仿佛要乘风归去。   “陛下今日怎的留宿了我这里?”黎曜没有回头,声音就像这月光一样,清清淡淡而又不可捉摸。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隽缓声回答道,他看着眼前人,道:“你可有好些了?”   黎曜突然转过头,笑了,他的笑意如冰雪中突绽的寒梅,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深深的寒意:“这一切都同陛下有关吧?”   顾隽意识到,这一个笑并不同寻常,也并没有善意,他突然生起了警惕,道:“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说来听听?你知道,我不惮于承认我所做过的事的。”他隐隐感觉,黎曜误会了什么,并且把黑锅往他身上甩得欢实。   “《定国九策》。”黎曜道,他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凉的色泽:“《知焚》。”他一字一句道,然后看着顾隽:“陛下知道的吧?”   “是,我知道。”顾隽走近黎曜,黎曜并不曾像之前那样隐有退缩之意,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他又变作了朝堂上那个黎曜,那个以生死为赌,同顾隽博弈,分毫不让的丞相。   顾隽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了黎曜身上。   见着顾隽的动作,黎曜神色有了几分意外,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强忍,他似乎想把披在自己的衣服扯下,甚至想丢在地上狠狠的踩踏两脚,但是他毕竟是黎曜。他忍住了,只当做毫不在意。   如果没有两世的经验,顾隽是看不懂黎曜的。   “陛下是否觉得,黎曜实在是讨厌得很,处处违逆于你?”黎曜问道。他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说过这种话。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挑得清楚明白。问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陛下不必解释,只单说,有没有这样想过?”   顾隽当然是这样想过的。他看着他,等着黎曜的后续。   黎曜果然从这样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笑了,又清又冷,又含着一丝悲意:“因着黎曜处处违逆于您,所以,您就要让他,成为乖巧听话一心仰望爱慕您的傀儡吗?”黎曜的话,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仿若天堑的鸿沟。   顾隽很意外,又好像不那么意外。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把他想做何样心思险恶的人,仿佛都不足为奇。因为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本就对他极度的不信任而又防备。   顾隽道:“把你的猜测从头到尾说一遍。猜对了,这次,就算你赢。”他知道,他只有这样说,才能放松他的警惕,让黎曜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袒露出来。他想知道,顾隽在他心里面,究竟是一个怎样心思险恶的人。   “梦境之始我无从得知,但是这作为一个媒介而存在的东西,一开始定然不是你弄出来的。”黎曜道。   当然不是他弄出来的。顾隽根本什么都没有干,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能够把他想得多离谱。顾隽可有可无的颔首,算作认同。   “但是你不知为何发现了它的存在。并且利用它。编织出了我的梦境。”   顾隽:“……我没有。”   黎曜笑了:“陛下,你敢说我的梦境产生同你无关?”   顾隽:“……”他还真的不能说同他无关。他挫败而又无奈地点头,接了这口黑锅。   “你借此编出了云沐泽同苏顾此人的存在。然而,为了让这两个全然同现实没有联系的名字同现实挂上联系,你分别又为他们编出了另一个名字,他们之间互称而外人少有知晓的名字。云曜,顾隽。”黎曜道,声音带着冷意:“而云沐泽,以着我为原型,那苏顾当然是你的化身。”   黎曜冷笑着,他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显然这次是气得狠了触到了他的底线:“我真得感谢陛下,在梦里对‘我’可真的是好朋友啊,尽心尽力也不过如此。冒着大不韪收留合该被凌迟处死罪大恶极的罪人。”   “云沐泽喜欢上了你,似乎理所当然。当然这其中缘由细细数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随你一路征战到最后见你君临天下,您倒是很好的,目光之中将他做替身怀念他人十年,让他心中痛苦煎熬,他始终仰望于您而又深藏爱意,卑微到低入尘埃。您是否对于编织出这样的梦境,觉得分外得意?”他又将“你”换做了“您”,浓浓的讽刺之意无法削减。   顾隽神色凝住了,已经看不见一丝笑意。心口仿佛被人攥了一把一样的疼。黎曜所说的,显然就是云沐泽的感受。他从未想到,如云沐泽那样的人,也会自觉卑微。   “继续。”顾隽强压下心口翻涌而出的情绪,道。   “陛下,您是想让黎曜成为云沐泽那样的人吧?”黎曜道:“也是,他那样挺好的。仰望爱慕而又永远卑微。他不会不听话,也不会在朝堂上同您刻意对着干。他会听话懂事,他仍旧天真,哪一点不必我这种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好。陛下如此想,不过是人之常情。只是麻烦了陛下,做这么多设计,怕是废了不少心思。”说到最后,黎曜连怒气都已经提不起来,语气一片死寂。   顾隽神色不明:“我做了哪些设计?既然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不如一一挑明?”黎曜同沈熙晨果然不愧是同一个人……一旦反目,戳人心窝子一戳一个准。   “景和殿那本《知焚》,是陛下放的吧。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本《知焚》。”黎曜道:“陛下不用同臣解释,单说是与不是?”黎曜这人,真的是狠啊,连给人辩解的机会都不留,让人只能跟随着他的节奏来,步调为他所掌控。   “是我放的。”顾隽道。   “是了,这一切就此联系上了。我虽多梦,梦中人声随时日清晰,但是,一切的改变都是那日从景和殿看见那本书开始的。自那日起,脑中就有片段闪现,梦中之人本是模糊不见人影,那日之后,就都见着了。至此之后,梦境就越发清晰,虽破碎不知其所谓,但是之后梦境频发,渐成片段。而今日,你在房中点了那香之后,我竟几近完整的梦到了属于‘云沐泽’的一生。您是否,是想用云沐泽的记忆,替换黎曜的记忆?只是,让您失望了,于我而言,只是多了一段记忆,黎曜并没有成为‘云沐泽’,不知道陛下知晓此事,失望不失望?”顾隽失望不失望不知道,黎曜已经极度的失望了。如果顾隽不能辩解,就此承认……那么大景,不会有丞相了。黎曜本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说完了么,我想你应该能给我留一些辩驳的时间?”顾隽道。   黎曜看着他,一声不吭。他这个态度已经是同意了。黎曜绝不是顾隽那样独断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心里面的想法,就此把这个人盖棺定论。   顾隽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停下来,他看着黎曜,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他目若深潭,透不进一丝光:“黎曜,我太了解你了。表面上,你所说,确实仿佛无懈可击。你自己的语气也足够笃定。可是这都是你的猜测。你若是当真有了证据如此认为,你不会同我说的。你会连夜的不见人影,让我如何也找不到。你不会真正狠得下心毁了大景,但是我日后定会事事不遂心。我说的可是?”他继续道:“可是,你应该想想,你不是这样多话的性子,今日一反性格说了这么多话,定不是毫无目的。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你知道,我千万般不好,确实是从来不屑于撒谎的,你只是在从我的态度里,寻求你要的答案。一旦你得到了你要的答案……”顾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也不再继续:“黎曜,你扪心自问,你的推测当真毫无漏洞?”   “是。不是毫无漏洞。”黎曜的仍旧镇定自若,他本就是在任何让人慌乱的时刻,都能无比镇定,稳定人心的定海神针。“可是,陛下与我的关系如何,我们各自心里清楚得很。陛下今日如此关心爱护于我,甚至第一次留宿丞相府,是为了让那香燃得更好,观察您的计划是否成功了呢?还是只是对您仰慕者的一点垂怜,更或者,两者皆是?”黎曜眼里有了悲哀。   顾隽很快意识到,云沐泽的感情对黎曜并不是毫无影响,他已经喜欢上了他,但是他仍旧是黎曜。感情并不会让他的理智离家出走。黎曜,本就是极端理性的代名词。   “两者皆不是。”顾隽突然笑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房间而去,顺便解释了一句:“更深夜凉,站在门外说这些,若是得了风寒又该如何是好?”   顾隽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黎曜显然有些慌乱,根本没有预料到顾隽会有如此动作如此行为。听了顾隽的话,他垂下眉眼,不再反抗也不再说话。   他也许正在思考,应该暴怒恼羞成怒生气暴躁的帝王,为什么不按一贯的套路出牌?   作者有话要说:   咦……我又拖剧情了……_(:_」∠)_沉迷每一天的拖剧情。 第43章 [大景]回归现世(完)   香炉倒了一地。顾隽无奈,这定是怀里这个人干的好事。他醒过来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时,心里面定是十分恼怒的。他将对方放在床上,转过身去点香。   “你要做什么?”黎曜问道。   “点香。”顾隽没有隐瞒。见那人又要起来,顾隽连忙阻止道:“别动,这香确实是安梦宁神没有其他作用的。等会你要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黎曜方才不再动弹。   点好香之后,顾隽问道:“你是想我从头解释起,还是你问我一个个解答。”   黎曜抬起头看着他。   “你的梦境并非由我编织,也不受我掌控。”   “那本书本就不是给你看的,我藏在那样的边角处,哪能料到有人会翻到?”   “我无需把你变作云沐泽的性子,我也曾苦恼于他的性情。是,天真的丞相是很有意思,也只是很有意思而已。如果他不是后来做出了改变,他根本就无法胜任丞相一职。连让他做锦国的丞相我都有过犹豫,你认为,我会让他那样的性格成为大景的丞相?”   “我们关系不好,是,我承认。在你看来,我态度突变,因而满心怀疑。”他突然笑了一声:“可是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态度可不是突变。同云沐泽相遇之初,我又何尝怀了好意。我自己也觉难受,当年那样喜欢那个人,因着同你的仇怨,纠结了十年这个人到底是谁,一直保持着距离而不靠近。如果真是你,我想我会做噩梦。眼见着你们两个处理事情的手段越发相似,你说我怀疑不怀疑?我不记仇?我当然记仇。我要不记仇,云沐泽就不会枯耗十年。”顾隽道:“所以走的时候,我当然是骗他的。前几年我确实在犹疑让我动心的是玉华还是云沐泽,后几年我却是在怀疑我喜欢上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黎曜。”   空气中一片死寂。黎曜显然也没有想到,顾隽竟当真说出了这么多。他现在恐怕也心绪如潮。   “上次我突然昏迷,最终我只是让裴然来留下,而后便说解决了这件事,并没有同你们说是如何解决的对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上次昏迷,我变成了苏顾,走完了他的一生,遇见了云沐泽。——你的梦当然与我有关。我的行为直接影响了你的梦境。不然你以为,苏顾本为一介纨绔,如何能同天下闻名的玉华公子相交?如何能够在边关立足?如何能够征伐异族揭竿而起君临天下?”顾隽轻轻笑了起来:“黎曜,我同云沐泽相交并不奇怪。你莫非忘了……”莫非忘了,我们也曾相谈甚欢引为知己。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当年,本就算是他,先践踏了这份感情。   正因为彼此都懂得之后的未尽之言,空气之中反而更加凝滞。   顾隽不再提及,反而问道:“你只想起来了云沐泽的记忆吗。”只有云沐泽的记忆,好像之前关于沈熙晨的记忆都全部消失了一样。   “不然呢?”黎曜反问。   出纰漏了。顾隽神色冷了一些:【系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QAQ。宿主莫慌,等等,我看看……”   系统很快有了答复:“宿主宿主,引魂香是阶段疗效的!为了不使人记忆混乱,精神出现问题,在他安梦之时,会把人的记忆全部捋顺一遍……多余的乱七八糟的就会被剔除,以保证梦中人的精神安全……”   顾隽怔住。他喜欢云沐泽,却也只是喜欢而已。他们的感情,也并没有发展到逾越超出界限的地步,甚至于,那一世的记忆也算不得美好。   还没等顾隽说什么,系统突然发现自己有口误,匆忙道:“不不不,不是剔除,是封存。当引魂香全部效用发挥出来,记忆会重新回来的。引魂香无害就是无害在这个地方,绝不会对人有任何的损害。”它好像又有点困惑:“男神他……他为什么中途会醒啊?引魂香会让人一觉睡到大白天的!难道出了什么岔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别啊,宿主我去查查以往的记录!QAQ”   顾隽沉默。他心里面隐隐有了猜想。一个人一辈子,只会有一份记忆,因而一觉天亮。可是黎曜不一样,他除了自己的,还有另外两份记忆。所以当第一份记忆梳理完之后,他就自然而然的醒了。   却在这时,听得黎曜问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素来,顾隽都是让人看得很清楚的一个人,可是现在,他看不懂这个人了,连他的所作所为,也都觉得费解。   顾隽轻声笑了:“我在想些什么?”他道:“我在想啊,有的人说话不算话。”   他这话说得没头脑极了,黎曜狠狠皱起眉头,却又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顾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睡吧,我守着你。”顾隽道,他并没有解释他的话的意思,反而无比自然的把黎曜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放下枕头让他躺好,顺便帮他掖好被子,就像他已经做过千万遍一样熟悉。黎曜总感觉现在的这个发展是哪里不对劲的,可是他又说不出来。   脑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有很多问题很多困惑,反而因为这些困惑太多了,而不知道问哪一个为好。正当他渐渐要理清思绪之时,一阵淡淡说不出来的清香拂过鼻翼……意识逐渐模糊,在他迷迷糊糊睡着之时,他脑中仍有着疑问:顾隽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他总觉得顾隽整个人都怪怪的。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当真是参与了他的梦境,顾隽的态度也不该这样亲近到几乎亲昵的地步吧?!电光火石之间,黎曜意识到,顾隽定有什么东西瞒着他,然而意识却往深渊堕去……最后时刻,他听得有谁轻轻的在他耳边说话:“骗子,明明说过有下一世会认出我的……”意识终于在黑暗里沉眠。   一片寂静中,系统的声音就格外的明显了:“宿主宿主宿主!我查了好多资料,没有说明这种问题的,引魂香不应该出问题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男神这里就出问题了QAQ。不过有一个特别案例,但是他那个是仙侠世界,任务者用引魂香引回他爱的人的三魂七魄。然而那个人中途醒过来了,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两人打了七天七夜。直到那个任务者把对方打晕,这才停止了继续打下去。然后……就好了。”好像是系统自己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是还是弱弱的问道:“要不,宿主你们两个打架试试?”   顾隽:“……”   由系统的话,顾隽大约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第二次沉睡,引魂香会持续作用。那么,这个人,会记起沈熙晨的记忆吗?顾隽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人,神色默然。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隽也渐觉困意,终于伏于床边睡着了。空气中,淡淡的几近于无的清香漾起……   顾隽做了一个梦。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那大约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到顾隽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了。但是它在他面前重演时,他还是能够想起,这件事,曾经是在记忆里发生过的。   他已经不记得,他们曾经是那样亲近的朋友,他们之间也有那样和谐安宁的时候。   “黎曜!”顾隽人未至,声先到,掀开了帐篷。   黎曜正坐在帐篷里看书。看起来格外的安宁。黎曜本就是很安静的一个人。他听见顾隽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向顾隽道:“怎么了?又有何事?”   那时候顾隽眉目张扬桀骜,锐气难挡,但是他看见黎曜的时间却本能收敛了锐气,笑了起来,竟看起来有几分柔和:“跟我走!”说着,就不由分说拉起人往外走,期间有人打招呼,他理也不理,黎曜只能微笑歉意点头示意。   两人走到了湖边,湖挺大的,一条小路曲折的通向湖边,湖两边都是各种杂草与树,对面却是芦苇丛,然而却没有到遮天蔽日的地步。站在这里往对面看,能看见是碧色的天同那一片芦苇连在了一起,让人心际自然而然的宽阔起来,万种烦心事都不上心头。   黎曜好奇的看着顾隽:“你突然把我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不美吗?”顾隽不答反问。   黎曜还是不明其意,但是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美!看起来很棒!”   顾隽就笑了起来:“在我看见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喜欢的!”   黎曜有些惊讶,又好像有些感动,但是他还是很自持含蓄,因而只是道谢。   “你不开心吗?”顾隽问。他同黎曜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直白的。   黎曜就笑了起来:“很开心,谢谢景明。”   顾隽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整日待在帐篷里,应该早就闷坏了吧?”   少年炙热而直白的善意。眼前人难得的体贴。朋友罕见的关怀。黎曜当然清楚顾隽是一个多么自我的人,能够为他着想一次是多么的难,所以他笑了起来,眉眼柔和:“是极。景明很了解我,谢谢你啦。”   很难得的平静安宁的时刻。   他们很多时候是在赶路,是在同敌人拼杀,是在思虑计谋商议战术。   这样的平静只有这一次。   而这一次后,他们渐行渐远,逐渐再也认不清彼此模样。   梦境一个接着一个,都是让人会心一笑,很安宁静好的过往。那些不好的记忆在要将来临的时候,好像拐了一个弯一样,就都变得很宁静很美好。   就算知道是假的,心也会变得很愉悦安宁。顾隽怀着这样的心情,慢慢的醒来。他醒来时,是在黎曜的床上,而黎曜,已经不见了人影。   顾隽立马翻身而起。他皱起眉头在丞相府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黎曜,因着一夜好梦带来的好心情也迅速消失,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直到在管家那里得知,黎曜早上起来就离开了丞相府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黎曜这是做什么?   而管家,也不知道黎曜去了哪里。顾隽眉头紧皱:【系统,出来!】   系统果然很快应答:“诶?⊙▽⊙宿主有什么事吗~”   顾隽拧起眉头:【黎曜他……】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道:“宿主,男神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走之前把床让给了你,那时候你睡得还挺好的。留了一封信在枕头下面,我看男神有些纠结想留不想留的,估计不大想让你看见。他的表情很复杂我看不懂。所以宿主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因为顾隽没有问出来,所以系统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反正总有一个消息是宿主要的。都没有那也不关它的事。   顾隽没有犹豫,直接把枕头都翻开,果然在枕头下面看见了留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大概意思就是出去散心很快就回来了。   顾隽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突然笑了。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全然的想起来了,黎曜不需要去散心,也不会留下这封信。没事,他耗得起。既然他要冷静冷静,他就给他时间冷静。但是时间久了,就不要怪他亲自动手追人了。   顾隽并没有离开丞相府,丞相府的人也没有敢驱赶他的。中途裴然来过一次,因着只是有了头绪而不是真的找到了原因,被顾隽又轰回去继续查阅古籍了。   夜色将暮,夕日欲颓,红霞似火。顾隽立于门口,默然看着天际。当最后一抹阳光即将收敛余晖之时,一个人踏着夕阳,身披日光而来。   那人一身白衣,身后仿佛光芒万丈,笑容和煦如三月微风,眉眼温柔似敛尽天下温柔,他向他微笑着,伸出手,向他走来。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结局比较含蓄⊙▽⊙有足够多的脑补余地哒。   大概就是引魂香使黎曜想起来两世记忆。第二世记忆可以说是比第一世冲击大多了。当两世记忆同黎曜本身的记忆搁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有恍然如梦的感觉——简单讲就是不可置信。所以黎曜走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去梳理感情和记忆再决定接受不接受,到底要不要在一起这种问题。   所以当黎曜回来,对顾隽微笑并伸出手来,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我觉得到这里刚刚好啦!   大概还有两番外……不出意外的话。   谢谢红血的食尸鬼的营养液~ 第44章 【番外】以身饲魔   “宿主宿主~宿主~”一大清早,系统就仿佛叫魂一样,顾隽有些恼火的坐起身来,听着系统又要让他去做新任务,他让系统捡了重要的说,道了句“知道了”就直接干脆利落的屏蔽了系统。   因着顾隽坐起身来,被子里灌进丝丝凉风,睡着的另一人睡眠本就浅,因而也慢慢醒过来,语气里还有些睡意,微带讶异问道:“发生了什么?”   顾隽顺势躺下,把人捞进怀里,抱紧了对方,头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没醒这会儿也该醒了,黎曜出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隽道:“还早。”天还没有亮,连一丝晨光都不曾出现,时辰是极早的了。   黎曜轻声应了一句。于是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然而那人却好像熄了睡觉的心思,蹭着蹭着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黎曜偏了偏头,道:“痒。”   顾隽微笑:“一会儿就好了。”   黎曜抓住一只四处游走的手,他的声音仍旧是清清淡淡,只是微有些气息不稳:“手往哪里摸?”   顾隽却没有强制挣脱黎曜的手,只是一个翻身覆在了对方身上,深浓的夜色中,仿佛能看见他发亮的双眼,黎曜一怔,就见那人深深吻了下来。   唇齿相交,衣衫委地,一夜不眠。   天刚亮时,顾隽清醒过来。怀里人气息平稳,睡得安详。他肩膀脖颈裸/露出来的地方满是红痕齿印,白皙的肤色与之映衬,让人忍不住就又食指大动。   顾隽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在他眉间印下一吻,满是爱意与珍惜,他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宿主,我们到了。”因着半夜打扰了顾隽睡眠,被怒而屏蔽,系统这会话简洁了一些,听起来竟干脆利落很多。   “嗯。”顾隽应道。因着离开之前,黎曜容忍了他的胡闹,他的心情很好,只是不得不离开还是让他的心情开始有些糟糕,两相抵消,也算得个无波无澜。   初初了解了一下身份背景之后,顾隽陷入了沉思:“穿越者是个什么东西?”   因着系统升级了,也不是再往人脑子里面塞原主的记忆了,系统直接给了顾隽一本册子一样的东西,顾隽理解为命格书一类。   “跟宿主身份类似,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存在。”系统解释道。   顾隽又往后翻,皱了皱眉,到最后的时候,他眉头都不想皱了,他压根不想评价这个所谓的根他同样是穿越者的人。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顾隽丢下册子,道:“那些男人是眼瞎?”   系统劝道:“宿主多看两遍就知道了~其实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啦。”然后它笑嘻嘻道:“宿主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自己也在其中哦!宿主你猜猜,哪一个是男神嘛~”   顾隽淡淡道:“覆尘真人。”   系统惊讶:“你怎么知道?!”   然而顾隽并没有要为它解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驳斥系统之前的观点,道:“优点?看起来确实很优秀。但是即便寡人不擅诗词,也知道这些诗词不会是出自一人之手。更何况,天下谁人能够写的诗词一首不落全是传世之作?就连阿曜都做不到,她凭什么做到?凭她的天真吗?”以顾隽的眼力,很快就看出来,这个穿越者并没有真材实料,有些地方甚至过于天真优柔寡断,还带着普通女子的虚荣。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淡淡道:“她剽窃她们世界那些诗人的诗词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他人夸赞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不安吗?”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话头突转道:“不错,玻璃,印刷术,指南针……她倒确实不是毫无用处。尽管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弄出来的东西,但是姑且算在她身上吧。绝世的才华,过人的容貌,奇诡的兵法……不知道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一个奇女子。”说到最后,顾隽难得夸了一句,算是认同那些男人的眼光。   “皇帝,丞相,神医,王爷,将军,杀手,暗卫,道士,魔教教主,武林盟主……”顾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胃口还挺大,罢了,左右不碍着我的事,也懒得理他们。”   系统道:“真的不理?”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宿主你看完了吗?男神最后……”   顾隽慢慢说出那册子上所记载的:“身为修道之人,看出对方不平常,有影响天下苍生之力,因而暗地保护……穿越者虽心慕他,却不为所动,然对方心意赤诚,终被破道心,心怀有愧,身遁红尘。”   系统期期艾艾道:“事实上,并不是这么简单……”系统狠了狠心道:“这只是表面,实际上……穿越者是喜欢男神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人精,他们看出来了这一点,因此合起伙来算计了男神!男神道心被破不是因为女色……”说到这里系统仿佛要哭出来了:“他们让男神以为自己灭杀了一个村子,男神心境有损,道心破碎,他们又趁人之危,废了男神的武功,百般折辱……”   顾隽身上冷气更重,又突然笑了:“既然这样……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好了。”顾隽唇角笑意残酷:“魔教教主不嗜杀成性,怎么对得起这个名头?”   顾隽这个身体,身份正是魔教教主段无常,全过程充当着一个反派。心性不定,喜怒无常,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完全可以形容他的后宫,身着红衣,脸带鬼面,神秘得很。前期给穿越者带来很多麻烦,后期取下面具,穿越者喜欢他的脸,但是不喜欢他的风流成性,但是即便穿越者不喜欢他,他还是同穿越者的几个男人撕得你死我活,致力于给他们制造各种麻烦,卷入各种风波。也正因为他并不能同穿越者一众男人正常相处,所以陷害折磨覆尘真人之事,他并没有掺和进去。不过以他的所作所为,若说他喜欢穿越者……倒不如说他只是在找乐子。   然而现在时间还早,他还是个少主,也没有什么庞大的后宫。   江湖上突然热闹起来,原因是魔教的教主,哦不,前教主被杀,连着他的心腹,一个不落全被诛杀。其手段之狠辣,发作之迅速,动手之利落,天下少有人能够匹敌。其牵连之广,流血之多,死者之众,只能让人感叹,魔教不愧是魔教,果然心狠手辣。由此对段无常更是忌惮。而现任魔教教主段无常之名,在他登上教主之位这一天,就震慑了四方。而在短短一月之内,段无常的名字已经可以止小儿夜啼,其凶名之盛,可见一斑。   段无常一直是带着面具的,顾隽并没有改变这个习惯。他在夺得了魔教大权之后,直接任性的撂挑子走人了。反正顾隽一摘面具谁认得出来他。   “宿主你这是去哪里~”系统问道。   顾隽挑了唇角:“找你男神。”   “我男神?诶诶诶!好诶!宿主宿主,这边这边……”一听是要去找黎曜,系统瞬间精神百倍的指路。   这个时间,覆尘真人还在外面游历,穿越者刚刚穿越过来,已经打算整出些幺蛾子了。诸如酒楼之类的东西。如果是其他人当然找不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覆尘真人,对于顾隽来说却简单很多。   “阁下已跟着贫道一路,不知意欲何为?”覆尘真人手中端着茶杯,头也没抬,就像跟一个朋友聊天那样的平静。他饮了一口茶,表情淡然。   “交个朋友罢了。”顾隽翻窗而进,坐在了他的对面。覆尘真人对面放了茶杯,待客之意分外明显。   眼前之人一身白衣,眉目如旧,然而一身气息纯澈自然,仿佛高山之上的清雪,很清很寂,不曾沾染凡俗之气,仿佛可立地羽化飞升而去。   覆尘真人看着顾隽,神色未动,半晌,面上带了微笑道:“是贫道之幸。”   两人自此相识,结道而行。   两人相处得还是好的,无论说什么,顾隽都能够接上几句,便是接不上,他也能很快胡扯两句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只是让覆尘真人比较无奈的是,他新交的这个朋友,仿佛乐意于见他变脸,总是变着花样逗弄他。而且他总是能够踩在他要真正发火之前收手,让他真的是对这个人无可奈何了。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是个极为正经的人的。   直到两个人结伴走了好几处地方,他才发现,这个人对他和对别人,分明是两个态度。就像天下众人,唯他能让他驻足温柔以待一样。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半夜突听得声音,才知道,那人竟是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煞星段无常!魔教教主,杀人不眨眼。他才觉得,他恐怕一直为他的假面所欺瞒。   因着修道,他的情绪波动已经很小,却还是因此觉得愤怒。他以为他们算得上是倾心相交,却不料这一个人,什么都是假的。他对他相交可有欺瞒?连他俗家姓顾都告诉他了!   岂料,当他质问对方时,那人竟一一抖出   他所做过的事,当真是非常坦诚。   “我没有骗你。你没问我是谁,我当然也没有告诉你。段无常是我的假名,真名不是告诉你了吗?没错啊,我是魔教教主,不干些符合身份的事,怎么称得上这个名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面对对方的回答,他一时默然,强词夺理满是歪理他却找不到该如何反驳。“你的计划?”他并不抱希望对方告诉他。   然而对方却很坦诚的告诉他:杀了一个天下第一的杀手,灭了一个排号第一的暗卫。弄死了一个将军。弄伤了一个王爷,神医出谷的路上,即将埋伏百个魔教中人,只待杀了神医就弄死王爷,再搞死皇帝。武林盟主现在下落不明也是他干的。   “你要做什么?”顾覆尘脸色大变。   顾隽无所谓微笑,语气带着凉薄之意:“什么都不干,他们死了我就收手。”就好像那些江湖有名的豪杰,就都是蝼蚁一样,他们的性命,毫不为他在意。   “他们都是天下有名的俊杰,身份贵重,若是一死,天下动乱。”顾覆尘看着顾隽一字一句道。   “我是魔头。”顾隽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就应当付出代价。”   一时气氛凝滞。顾隽却又笑了,话头一转:“但是你是我的唯一的朋友,如果是你阻止,我可以不动手。”   顾覆尘神色微缓,但是却没有放松:“条件?”   “那句话是如何说的?”顾隽微笑起来:“以身饲魔。”   顾覆尘皱起眉头,不明其意。   顾隽道:“你在我旁边时刻不离盯着我,这些事我都不做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珍惜你。”他这样说道,目光仿若深意。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自幼在山上长大,一心修道完全没有体会过人心黑暗的纯白道长顾覆尘还是点了点头。   “一间客房!”   顾覆尘看着他,顾隽示意回房说。等到了客房的时候,顾隽道:“你不盯着我不怕我半夜起来做什么吗?你跟我睡一起我半夜起来做什么你不都知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当最后,以身饲魔,饲得骨头渣都被吞没了也……不足为奇。 第45章 【番外】最后的任务   穿越者犯到顾隽手上他并没有多留情,但是看着顾覆尘的面子上并没有做什么太过的事情。但是,印刷术指南针等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他成功得知,甚至还得到了炸/弹的制作方法。一种绝佳的军事武器,用于战争之中百战不殆。   没有穿越者插手,顾覆尘的一生很安然。只是枕边人一直是个“灭世大魔王”的设定,让他很多时候很紧张,日子可以说过得一点都不会无趣了。   尤其是在顾覆尘的师弟卜算出——那时候因着两人关系过近,顾覆尘已经卜算不出来有关于顾隽的事情了。他师弟卜算出顾隽只要揭竿而起,那么起义必定成功,而顾隽又表示,成功了他肯定也撒手不管的时候,顾覆尘那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予取予求了。只是后来他成功认清了这人的真面目,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任务很圆满的完成了。最后顾覆尘道长成功达成了“以身饲魔”成就,可以说是非常伟大了。   只是离去时最后一刻,顾覆尘终于想起前世的记忆,在对顾隽笑着说“我答应下一世会认出你的”的时候,顾隽笑了,他没有告诉他,他晚了不止一个世界,只是笑着对他说,这一世你可贯上了顾姓,以后就是顾家的人,耍不得赖了。   “我又开始做奇奇怪怪的梦了。”黎曜突然道。   顾隽笑道:“因为我们又经历了一世。”   黎曜怔住:“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顾隽叹了一口气:“我这里还有些从那边带过来的好东西,你听听哪些合适用于大景。”没有给时间让对方多想,顾隽细说了几样东西的用途。对于其他东西黎曜都没有什么意见,唯独对炸/弹,他态度有些不一样:“这种东西,用于战场之上杀伤力确实强大……但是……”有伤人和。   最终在两人的协商之下,炸/弹作为一种终极武器,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参加战争,这件事才算得圆满解决。   然而经过了讨论,黎曜却并没有忘记顾隽之前的话,他思索良久还是道:“你可以阻止这种事情的再次发生吗?”   顾隽讶异。   黎曜才摇了摇头道:“我感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能再装下这些记忆了。如果每次是顺遂的记忆还好,这些杂乱的梦境,会影响我的神智。”黎曜很冷静的道出这个结论。   顾隽怔住。他从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他问及系统,系统也非常惊讶。   它整个系统都仿佛焉巴了一样,没精打采的,然而很快就振作起来:“这样……这样的话,不能让男神出问题呢……宿主~我们再去最后一个世界吧,去完之后,你再也不用做任务了,男神也不会再做梦了。”   顾隽问道:【会对他有什么不好吗?】   系统摇头:“不会呢。只是宿主你估计不会很好……”系统的声音很低迷,但是它竭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只是它那么蠢,掩饰都不会。   【好。】顾隽应道。   系统瞬间抽离了顾隽的神智。系统如此着急,让顾隽心里面有了不好的预感。   “宿主,到了。”   顾隽很快就察觉出来不对劲,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动?”   系统声音很低:“因为这次,宿主你只需要做一个旁观者。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系统!】顾隽厉声喊道。系统此言,分明是把他禁锢了起来!   然系统仿佛哑了一样,再没有声响。顾隽唇畔勾出冷笑,闭上了眼。   第二天时,顾隽突然认出,这就是他的寝宫。只是他被禁锢在身体里面不能动弹,但是身体里面却有另一个人掌控了他的身体。   系统……背叛了他的信任?身体里面的是谁?系统一直以来都是装作蠢笨的吗?越该急的时候,顾隽神色与理智就越发冷静。   这个人当真是与他别无二致的。无论是行为,习惯,还是其他,都没有半分同顾隽不一样的地方。没有一丝破绽。   上朝了。朝中大臣少了好些熟悉的面孔,然而丞相仍旧站在首位,一切就都无比熟悉起来。   日常的议事,熟悉的针锋相对。顾隽皱起了眉头,感觉事情有一点不对劲。   他好像一个旁观者,接着别人的眼睛看世界,根本无法插手。他静静的听着丞相同掌控他身体的这个人之间的博弈抗衡,很轻易的感觉出来了,这个人对于丞相,已经到了一种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这个人的行事,对话,性格真的是同他如出一辙。那么这个人……也许,是他?他还记得当日附在云沐泽身上的“玉华公子”。   回到寝宫之时,他听得那个人低声道:“黎曜,呵……你真是好得很……忠心耿耿的丞相大人……哈……”这个“他”已经不相信丞相的忠心了。在朝堂之上的时候,顾隽就感觉出来了,两人的针锋相对,矛盾已经激化到最大程度,这种矛盾使两人关系恶化,并且影响了对彼此的观感。丞相觉得“他”不可理喻,独断专行,“他”觉得丞相插手过多,威望愈重,欲行不轨。   一日日的矛盾激化,让“他”已经打算对丞相动手。   既然,玉华公子可以做到,他没可能做不到。在一日日的试探之下,顾隽终于突破了不能动的禁锢。   顾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他”已经变了,因着一直以来的高高在上,甚至骄傲任性,大景朝臣也多是纵着他,让他的心境出了很大毛病。一种……无可匹敌的傲慢□□。甚至对于丞相一直以来劝诫上言,隐有管制压制之意,而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同样作为大景的帝王,“他”知道的,顾隽当然也知道。他叫出暗卫给丞相送了一封信,甚至于命令暗卫,反正有什么计划“他”在前面施行,暗卫在后面偷偷的破坏就是。对于坑自己他并没有一点愧疚。至于暗卫惊讶于这样奇怪的命令就不关他的事了,暗卫只需要听话做事情,而不是问为什么。   对于计划屡屡失败,“他”陷入了另一种极焦躁的地步。也是,心性傲慢,认为天下没人可以配得上他的老男人,欲求不满诸事不顺,慢慢不正常暴躁是很正常的。一个三十未婚的老男人,没错,“他”还没有成亲。朝臣无法勉强顾隽,当然也无法勉强“他”。   一个,三十未婚,独断专行,欲求不满,疑神疑鬼的,老男人。顾隽微笑。他看不上那个人,当然也不会口下留情,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没想到这么做后,“他”更加忌惮丞相,他认为暗卫里面混进了丞相的人,由是对丞相更加猜忌。   顾隽叹了一口气,他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作这样不堪的的地步。这样说起来,倒是要多谢系统了。遇见系统的时候,他的心性已经开始有一点跑偏了。他毫不怀疑,没有系统,他怕是真的会成为眼前这样不堪的模样。系统的意思,他好像有一点懂了。   也许因为顾隽多年穿梭空间,他的精神力也越发强大,他掌控身体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是基本上都是在晚上。整天跟个暴躁老男人在一起,顾隽也很恼火的。所以他一个深夜,跑出宫去了。顾隽本身的武功不说,单这些年来,他不断去其他世界,武功已经到了一种极高的地步。所以他能够从守卫森严的皇宫里跑了出去。   当然能从皇宫里跑出来,进入丞相府也不是那么难了。   天色已经晚了,丞相却还没有睡。迟早有一天过劳死。顾隽突然得意他对于自家的丞相大人保护得足够好,早就没有让他这么拼命过了。这个是“他”的丞相,不是他的,但是只要是黎曜,他都无法看着他被“他”害死。   烛光摇曳,丞相抬起头,看见窗边坐了一个人。他慢慢皱起眉头,语气有几分不可思议:“顾……”他顿了顿道:“陛下?”   看来他们关系确实不好。顾隽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晚上,黎曜同他坦白认为他有阴谋时,那时候他满是怒意,也称呼的“陛下”。   而这个丞相,已经开始直呼名字了。   “要叫什么?顾隽?”顾隽突然笑着问。   丞相却愣住:“顾景明。”他这样冷淡的回答,然后问道:“你是谁?顾隽又是谁?”   “我就是顾隽,顾隽就是顾景明。”顾隽道。顾景明这个名字,真的是丞相特属了。他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丞相语气漠然:“不知阁下扮作今上意欲何为?”   “你已经对他失望了。”顾隽突然认识到这一点。他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阁下若再说这些无谓的话……那我可要叫人来了。”丞相道。   顾隽看着他:“顾景明,很熟悉的称呼方式。当年,珩水之战时,是你救的我吧?那时候,你是叫的我顾景明吧?”   丞相愣住,垂下了眉眼,过了一会儿,传来他无波无澜的声音:“抱歉,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陛下,如此深夜,您不好好待在宫里,怎的会出现在这里?”说着不记得,却分明是记得的,不然又怎么会突然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们之间已经无可调和了。这种矛盾已经扎入了彼此的肉里,扯不出来了。如果当初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就算黎曜夜夜做梦,他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吧。他庆幸,他们未曾到这种地步。   “你小心点他。”顾隽道:“你应当知道,你已经站在悬崖边缘。”   丞相不言,半晌道:“我知道。”他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曾经珩水之事?”   顾隽终于从窗台上下来,走进屋里。丞相只是看着他走近,并没有做什么。顾隽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了抱他,道:“再见,我的朋友。还有……抱歉。”这个人不是他所爱那个人,只是他曾经辜负过的那个朋友。他转身,不再回头,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丞相愣住,眼里慢慢有了思忆之情。这是:“景明。”他们曾经是朋友,也曾志同道合,最终南辕北辙,不复初心。当年的陛下,也曾英姿飒爽,驰骋疆场,令人倾心追随。   “你是什么东西?”那个人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   “我就是你。”顾隽慢条斯理道:“你已经老了。你没发现你已经不对了吗?裴然走了,燕不予离开了,大司农也不再研究东西了。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离开,只有一个丞相,不曾离开,你还暗地里几般算计。你尽管算计好了,他死了,你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也合了你一直自称‘寡人’二字。你没有儿子,没有妻子爱人,追随你的臣子离去,拥护你的人才离开,忠心相随的你糟践,你死了不会有人难过,只会有人拍手称快:‘那个暴君死得好’,这迟早是你的归宿。”他这样一字一句说着,清晰无比。完全不管在外的“他”如何暴跳如雷,砸东西摔桌子。   在“他”找来各种和尚道士要收了顾隽,却不果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陷入了沉寂。然而这个时候,除了上朝已经不会同“他”私底下任何一次见面的丞相,竟然求见。   顾隽沉默半晌,同对方争夺了一番,最终得到了身体的使用权。顾隽迎上去。丞相突然笑了:“是你。”   顾隽也笑了:“是我。”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分外缓和。看见这一幕,里面闹腾的人,也渐渐停歇。   “你没事吧?”半晌,丞相突然问道。   顾隽摇了摇头:“他以为我是孤魂野鬼,但是我就是他,想收了我?”顾隽一笑,说不尽的轻蔑。   丞相就笑了起来:“看见你很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顾隽默然:“你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没被收走?”   丞相点点头。   “那如果出现的是他呢?”顾隽问。   丞相就笑了:“我手上的事情岂止一两件,随便扯一件出来就已足够。”这种敷衍的态度……就很棒。   顾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意反而消失了,他问道:“如今的他,已经不值得追随了。裴然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还留下来。你若是要走,他拦不住你。”   丞相沉默,很久,他才道:“因为很多。我可以走,那么大景呢?臣民呢?天下百姓呢?我不信任他,所以我必须在。”他又笑了:“而且,陛下也曾是个明君啊。”他看着顾隽,眼带笑意:“我心中失望,却也未尝没有一些奢望。你看,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欢迎归来,景明。”不管你是因何出现,为何回归。我们,始终在期望着那个曾经的帝王归来。   丞相离开之后,里面的人一声不响,还是不愿意说话,陷入了一种死的沉寂。   顾隽帮他处理了两天政事,装死的人终于活了过来。“他”声音晦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果然,“他”回来之后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了,当“他”不再那样针锋相对,目中无人,“他”发现丞相的气势也会弱很多。因为……丞相本就不是故意同“他”作对。   顾隽动了一些手脚,“他”做梦时,总会梦到曾经同丞相和谐相处年轻时候互为知己的场景。当“他”的行事逐渐回归正常,到最后已经是能够同丞相正常讨论事情时,系统提示他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系统你怎么了?”顾隽察觉到什么,问道。   系统笑了,语气跟以前仿佛如出一辙,只是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难过:“宿主宿主,你真棒,这次你本来只是围观就可以了,没想到你又拯救了男神呢。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插手,男神会被那个人害死的呢。所以,宿主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待男神呢。还有还有!宿主这次之后你再也不用做任务啦,我要离开去升级啦。宿主你是最棒的!”它没有听顾隽的话,仿佛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顾隽不再说话,静静听着。系统的传送开始,他听见它轻轻的声音,是它一贯少有的平静:“宿主……我好像一直忘记告诉你,其实你也是……我的……男神呢……”它的声音被扭曲……再也听不见了。   “蠢货……”顾隽的声音逸散在风里,竟好似有丝怅然:“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他笑了:“你果然一贯的蠢,编个谎都编不好……”   他给它立了一个牌位,虽然知道这样的诡物大概是不需要的。将一杯酒倒在地上,他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黎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不然呢?”黎曜反问。   顾隽大笑起来。是了,他们之间,说这样的话,本就是多余。   他们会在一直在一起,不是承诺,而是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本来打算写以身饲魔(2),想了想没必要。而且写不了多少。   最后一个任务是另一个时空,没有系统会发生的事情。本来打算让顾隽围观,无法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丞相死去……想了想觉得太残酷,我是个好人qwq。   系统大概是消失了……   写完啦,没了。   这本写完大概会歇一段时间吧。